我叫阿尘,是个太监,假的。
被派到冷宫的时候,所有人都说我完蛋了。他们说废后谢知鸢,心气尽毁,疯疯癫癫,伺候她等于半只脚踏进了棺材。
我本来也是这么以为的。我的任务,是盯着她,找到她任何不轨的蛛丝马迹,好让新帝和柳贵妃彻底安心。
可我进宫的第一天,就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
送来的馊饭,她看都不看,抬手一挥,管事太监连人带食盒飞出了三十丈。
新来的贵妃派人来耀武扬威,她打着哈欠,问人家:“你们吵到我晒太阳了,是自己滚,还是我帮你们滚?”
皇帝送来毒酒,假意赐她个体面。她当着使者的面,把毒酒浇在墙角,那片地上的石头都滋滋冒烟,然后她问:“还有吗?这玩意除草效果不错。”
我这才明白,这位娘娘不是疯了。
她只是嫌当皇后太麻烦,想换个地方躺平。
而我这个小小的卧底,每天的工作就是记录她到底有多少种清奇的、暴力的、让人瞠目结舌的躺平方式,顺便为那群上赶着来送死的蠢货们,默默点上一根蜡。
1
我叫阿尘,是个太监。
假的。
这事儿只有我自己知道。当我的小兄弟还完好无损地藏在裤裆里时,我已经领了宫牌,被人一脚踹进了掖庭。
我的任务很简单,去一个叫“静心殿”的地方,伺候一位废后。
“阿尘啊,机灵点。”送我来的老太监拍着我的肩膀,声音跟漏风的破风箱一样,“那位主儿,现在虽然落魄了,可到底曾是中宫之主。你别得罪,也别亲近,当个活死人就行。”
我低着头,应了声“是”。
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我的上线告诉我,这位废后谢知鸢,心有不甘,私藏前朝兵符,意图谋反。我要做的,就是找到兵符,送到新帝的宠妃柳贵妃手里。
事成之后,荣华富贵,光宗耀祖。
静心殿,名字好听,其实就是冷宫。
我推开那扇掉漆的朱门,一股腐朽的霉味扑面而来。院子里杂草长得比我都高,风一吹,哗啦啦响,跟鬼哭似的。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宫装的女人,正躺在院子中央唯一一把还算完整的躺椅上,闭着眼睛,晒太阳。
她长得很好看,就算穿着粗布衣服,也比我见过的柳贵妃好看。皮肤很白,阳光照在上面,几乎是透明的。
这就是谢知鸢?
看起来不像个能谋反的样子,倒像是个快饿死的咸鱼。
“新来的?”她没睁眼,声音也懒洋洋的,跟没睡醒一样。
“是,奴才阿尘,奉命前来伺候娘娘。”我学着其他太监的样子,把腰弯成了虾米。
“哦。”她应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
这就完了?
我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说好的疯疯癫癫呢?说好的喜怒无常呢?
一直等到太阳快下山,她才慢悠悠地坐起来,伸了个懒腰,骨头咔吧咔吧响。
“饿了。”她说。
我赶紧应声:“奴才这就去御膳房领您的份例。”
我提着食盒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食盒很轻,打开一看,一碗糙米饭,硬得能砸死狗。一盘烂菜叶子,上面还趴着只青虫。连碗都是破的。
这就是废后的待遇。
我端着这点东西,心里都有点发怵。按理说,她该大发雷霆,或者至少也该哭闹一番。
结果谢知鸢只是瞥了一眼,眉头都没皱一下。
“倒了。”她说。
“啊?”我愣住了。
“我说,倒了。”她又重复了一遍,语气还是那么平淡,“看着恶心。”
我只好端着那碗饭,走到院子角落的阴沟旁,倒了进去。
回来的时候,她递给我一个小布袋。
“拿着,去宫外,找一家叫‘一品楼’的酒楼,买一份东坡肘子,一份水晶肴肉,再带一壶上好的女儿红。”
我捏着那个沉甸甸的布袋,整个人都傻了。
这里是冷宫,宫门一天只开一次,我现在上哪儿出宫?还一品楼?我连皇宫大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
“娘娘,这……宫门已经落锁了。”我硬着头皮说。
她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很奇怪,没什么情绪,却让我感觉后背发凉。
“墙在那儿。”她指了指静心殿那高高的院墙,“跳蚤都能翻过去,你一个大活人,不行?”
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这墙少说也有三丈高,我怎么翻?
她好像看出了我的为难,叹了口气,从躺椅上站了起来。
“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她走到墙角,脚尖在墙上轻轻一点。
整个人,就像一片没有重量的叶子,飘了上去。
她在墙头停了一下,回头看我,月光洒在她身上,像个随时会飞走的仙子。
“对了,你叫阿尘是吧?”
“是,奴才在。”
“以后别自称奴才了,听着烦。”
她说完,身形一晃,就消失在了墙外。
我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风吹过,杂草哗啦啦地响。
我看着那比鬼脸还干净的食盒,又看了看她消失的墙头,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他妈的,跟我听说的版本,怎么一点都不一样?
我那个上线,是不是在坑我?
2
大概半个时辰后,谢知鸢回来了。
她还是那么轻飘飘地从墙头落下来,手里提着一个油纸包和一个酒葫芦。
浓郁的肉香和酒香瞬间弥漫了整个院子。
我咽了口唾沫,感觉自己的肚子叫得更欢了。
她把东西往石桌上一放,自己先撕了只油亮的肘子,啃了一口,吃得满嘴是油。
“喏,你的。”她把那份水晶肴肉推到我面前。
我受宠若惊,连连摆手:“娘娘,奴……我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她含糊不清地说,“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下了。
说实话,长这么大,我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肴肉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我俩就在这破败的院子里,对着一轮残月,大快朵颐。她喝酒,我吃肉,谁也不说话。
这种感觉很奇妙,一点也不像主子和下人,倒像是……搭伙吃饭的饭搭子。
“好吃吗?”她忽然问。
“好吃。”我老实回答。
“想天天吃吗?”
我猛点头。
“行。”她擦了擦嘴角的油,“以后你就负责跑腿,钱我出,肉你买,咱俩二一添作五,谁也别想占谁便宜。”
我愣住了。
我是一个卧底,我的任务是来找兵符的。
怎么一天不到,我就成了一个废后的专属外卖小哥了?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准备先把我该干的活干了,比如扫扫院子,擦擦桌子。
结果我刚拿起扫帚,谢知鸢就睡眼惺忪地从屋里出来了。
“你干嘛?”她问。
“打扫院子啊。”
“扫什么扫。”她摆摆手,一脸嫌弃,“这叫原生态,你不懂。再说,扫干净了,别人还以为我们在这里过得多舒坦呢?就得这么乱,越乱越好,省得有人老惦记。”
我悟了。
这位娘娘,是把“摆烂”两个字刻进了骨子里。
就在这时,静心殿那扇破门,被人“哐”一脚踹开了。
一个穿着鲜亮官服的太监,捏着嗓子,领着两个小太监,趾高气扬地走了进来。
是柳贵妃身边的总管,王公公。
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是来找茬的。
“哟,谢主儿这日子,过得还挺悠闲呐。”王公公拿腔拿调,眼神跟刀子一样在我俩身上刮来刮去。
谢知鸢眼皮都没抬,继续躺在她的椅子上,晃晃悠悠。
“王公公有何贵干?”我赶紧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
“你算个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王公公一甩拂尘,直接抽在我脸上,火辣辣的疼。
“放肆。”
谢知鸢的声音不大,但院子里的空气瞬间冷了好几度。
她缓缓坐直了身体,目光落在王公公身上。
王公公被她看得一哆嗦,但仗着背后有柳贵妃撑腰,还是硬着头皮说:“谢主儿,您别误会。贵妃娘娘听闻您在这里生活清苦,特意命奴才给您送些好东西来。”
他一挥手,身后的小太监端上一个托盘。
托盘上,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燕窝。
那燕窝用上好的白玉碗装着,晶莹剔T,散发着甜腻的香气。
我却闻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味道。
我的鼻子从小就灵,能闻出很多别人闻不到的气味。这碗燕窝里,混着一股极淡的、类似杏仁的苦味。
是“牵机引”,一种无色无味的奇毒,服下后,神仙难救。
好狠的手段。
“贵妃有心了。”谢知鸢笑了笑,那笑容里看不出一点温度,“只是本宫自被废后,就立誓终身食素,为陛下祈福。这等荤腥之物,本宫无福消受。”
“这……”王公公显然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出,一时语塞。
“不过,”谢知鸢话锋一转,“贵妃娘娘的美意,也不能浪费了。”
她站起身,走到托盘前,端起那碗燕窝。
王公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得意的光。
我也紧张得手心冒汗。
然后,我看到了让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一幕。
谢知鸢端着那碗燕窝,看都没看,直接走到院门口。
院门口,趴着一只负责看守冷宫的仙犬。那仙犬据说是上古异兽,有三只眼,凶猛异常,平时谁都不敢靠近。
此刻,那仙犬看到谢知鸢,却温顺得像只家猫,摇着尾巴,呜呜地叫。
谢知鸢把那碗毒燕窝,缓缓地、一滴不剩地,倒进了仙犬的食盆里。
仙犬伸出舌头,三两下就舔了个干净,还意犹未尽地砸了砸嘴。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王公公的脸,从白到青,再从青到紫,跟开了染坊似的。
他带来的两个小太监,腿都软了,抖得跟筛糠一样。
给看门狗吃贵妃赏的燕窝?
这已经不是打脸了,这是把柳贵妃的脸按在地上,用脚底板反复摩擦。
“味道不错。”谢知鸢拍了拍手,回头看着王公公,笑得人畜无害,“替我谢谢贵妃娘娘。下次有好东西,记得多送点,这大家伙,饭量大。”
王公公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后,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出了静心殿。
我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旁边舔着嘴巴的三眼神犬,再看看一脸云淡风轻的谢知鸢。
我突然觉得,我的卧底任务,前途一片黑暗。
这位主儿,好像根本不需要我保护。
她自己,就是个煞神。
3
王公公屁滚尿流地跑了之后,静心殿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如果忽略掉那只吃了毒燕窝后,精神头更足、见了我就龇牙咧嘴的三眼神犬的话。
我开始怀疑,那碗燕窝里的毒,可能对仙兽来说,是大补之物。
柳贵妃那边,估计是气得不轻,但一连好几天都没再派人来。
我乐得清闲,每天就是打扫打扫(只扫屋里,院子不让动),然后盘算着晚上让谢知鸢带什么好吃的。
我的卧底任务,早就被我抛到了九霄云外。
找兵符?
开什么玩笑。这位娘娘床底下藏的都是空的酒坛子,枕头下面是看到一半的话本子,我翻遍了整个静心殿,连根生锈的铁棍都找不到,哪来的兵符。
我觉得我上线肯定是被驴踢了脑子。
这天下午,我正帮谢知鸢给她那几盆半死不活的花浇水,静心殿的大门又被推开了。
这次来的,排场更大。
当朝新帝,李煜,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带着一大堆侍卫和太监,浩浩荡荡地走了进来。
他身后,还跟着一脸得意、妆容精致的柳贵妃。
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跪下。
“参见陛下,参见贵妃娘娘。”
谢知鸢连动都没动,依旧靠在她的躺椅上,手里拿着本破破烂烂的话本子,看得津津有味。
李煜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谢知鸢,见到朕,为何不跪?”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
谢知鸢这才慢悠悠地把书放下,抬眼看他。
“哦,陛下啊。”她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天气不错啊’,“我这腿脚不好,前几天刚崴了,跪不下去,还请陛下见谅。”
我眼角抽搐了一下。
您昨天晚上还翻墙出去买烧鸡来着,健步如飞。
李煜显然也不信,但他可能觉得跟一个废后计较这个有失身份,冷哼一声,说:“朕听闻,你前几日,把我朝的护国仙犬,当家狗来喂?”
“有吗?”谢知鸢一脸无辜,“我只是看它饿了,随手喂了点东西,没想到是贵妃娘娘赏的燕窝,真是罪过。”
她嘴上说着罪过,脸上一点愧疚的意思都没有。
柳贵妃在旁边娇滴滴地开口:“姐姐,那可是妹妹的一番心意,你怎么能……”
“闭嘴。”谢知鸢直接打断她,“我跟你不熟,别叫我姐姐,我嫌恶心。”
柳贵妃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委屈地看着李煜。
李煜心疼坏了,指着谢知鸢,怒道:“谢知鸢!你放肆!别以为你还是皇后,就可以为所欲为!”
“我当然不是皇后了。”谢知鸢笑了,她站起身,一步步朝李煜走过去,“当皇后有什么好?规矩多,责任大,吃个饭都得端着,哪有现在自在。”
她的气场很强,明明穿着粗布衣服,却硬生生走出了龙袍的感觉。
李煜被她逼得,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他这一退,气势上就输了。
他似乎也意识到了,恼羞成怒,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剑。
那是一把宝剑,剑身上镶嵌着宝石,寒光闪闪,一看就不是凡品。
“谢知鸢,你再敢往前一步,休怪朕的剑不认人!”李煜色厉内荏地吼道。
侍卫们也都紧张地拔出了刀。
整个院子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我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然而,谢知鸢只是停下脚步,歪着头,看着他手里的剑。
“陛下的剑,不错。”她忽然开口,语气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
李煜以为她怕了,得意地说:“此乃上古神兵‘承影’,削铁如泥。”
“哦。”谢知鸢点点头,然后,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她伸出了两根手指。
食指和中指。
就那么轻轻一夹。
“叮”的一声脆响。
李煜手中那把削铁如泥的上古神兵,从中断成了两截。
前半截剑身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哀鸣。
李煜呆呆地看着手中断掉的剑柄,整个人都石化了。
柳贵妃的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所有的侍卫和太监,都跟我一样,像被施了定身术,傻在原地。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风吹过杂草的哗啦声。
谢知鸢甩了甩手指,好像只是弹掉了一点灰尘。
她看着目瞪口呆的李煜,一脸认真地问:
“陛下,你这剑……是用来剔牙的吗?怎么这么脆?”
那一刻,我看见李煜的脸,比他爹驾崩的时候还难看。
我敢打赌,他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
4
皇帝李煜,是铁青着脸走的。
他走的时候,连那半截断剑都没捡,好像那是什么烫手的山芋。
柳贵妃更是花容失色,被宫女扶着,踉踉跄跄,活像见了鬼。
他们前脚刚走,谢知鸢后脚就又躺回了她的椅子上,拿起话本子,嘴里还嘟囔着:“真是的,打扰人看书,最没公德心了。”
我默默地走过去,捡起地上那半截“承影”剑。
剑刃上,还残留着一丝冰冷的寒气。断口处,平滑如镜。
我咽了口唾沫。
这可是上古神兵啊!就这么……被两根手指给夹断了?
我再看谢知鸢,她那两根纤细白皙的手指,正捏着书页,轻轻翻动。
怎么看,都跟普通女人的手没什么两样。
我越来越觉得,我呆的这个地方,不是冷宫,是某个隐世大佬的洞府。
而我,一个区区假太监,就是那个给大佬看门的。
从那天起,李煜和柳贵妃消停了很长一段时间。
静心殿的伙食,都变好了不少。虽然还是比不上我们自己买的,但至少不再是馊饭烂菜了。
我猜,他们是被吓破胆了。
我也乐得清闲,每天除了跑腿买菜,就是待在院子里,看谢知鸢看书、睡觉、发呆。
有时候我也会练练功。
我虽然是个假太监,但从小也是练过几天庄稼把式的。我的上线说了,关键时刻,武力是保命的本钱。
这天夜里,我正在院子里练一套拳法,练得浑身是汗。
谢知鸢破天荒地没睡,坐在石凳上,一边啃着鸡腿,一边看我。
“你这练的什么玩意儿?”她忽然开口,“软绵绵的,跟跳大神似的。”
我老脸一红,停下动作:“就是些粗浅功夫,强身健体的。”
“漏洞百出。”她毫不客气地评价道,“下盘不稳,气息不匀,出拳无力。真跟人打起来,不出三招,你就得躺下。”
我被她说得有点不服气。
我这套拳法,虽然算不上高深,但在江湖上也是小有名堂的。
“要不,你来指点指点?”她看出了我的心思,勾了勾手指。
我哪敢啊。
您老人家两根手指就能夹断神兵,我这身子骨,还不够您一指头戳的。
我正要拒绝,忽然,空气中传来一阵极细微的破空声。
几枚淬了剧毒的飞镖,从墙外射了进来,直取谢知鸢的后心。
“小心!”
我惊呼一声,想都没想,就朝她扑了过去。
然而,我扑了个空。
谢知鸢还坐在原地,动都没动。
那几枚飞镖,在离她后背还有三寸的地方,就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纷纷掉落在地。
紧接着,三条黑影,如同鬼魅一般,从墙头翻了进来。
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把闪着绿光的匕首,一看就是喂了剧毒。
是刺客!
我心里一紧,抄起旁边用来捅炉子的火棍,摆开架势,护在谢知鸢身前。
“来得正好。”
谢知鸢非但没有害怕,反而眼睛一亮。
她站起身,对我招了招手:“阿尘,过来。”
我以为她要我保护她,赶紧又往前凑了凑。
结果她说:“你不是不服气吗?去,跟他们打。我看看你到底有几斤几两。”
我:“???”
那三个刺客也愣住了。
我们是来杀你的,你怎么还让我们当陪练了?
“愣着干什么?上啊!”谢知鸢催促道。
那三个刺客对视一眼,眼里凶光一闪,呈品字形朝我攻了过来。
我头皮发麻,只能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然后,我就体会到了什么叫“被吊打”。
就像谢知鸢说的那样,我下盘不稳,气息不匀,出拳无力。
不到三招,我就被其中一个刺客一脚踹在胸口,倒飞了出去。
另外两个刺客的匕首,已经到了谢知鸢面前。
我眼睁睁看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太慢了。”
谢知鸢摇了摇头,身形一晃,就从两个刺客的夹攻中穿了过去。
她甚至都没有出手,只是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们一下。
那两个身手不凡的刺客,就像被攻城锤砸中,惨叫着飞了出去,撞在墙上,滑下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两滩烂泥。
只剩下一个,就是刚才踹我的那个。
他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跑。
“回来。”
谢知鸢淡淡地说了两个字。
那个刺客就像被一根无形的绳子拽住,身不由己地倒退了回来,跪倒在她面前,全身抖得像筛糠。
“谁派你们来的?”谢知鸢问。
刺客牙关紧咬,一言不发。
“不说?”谢知鸢笑了笑,“也行。”
她伸出一根手指,点在那个刺客的额头上。
刺客的身体猛地一颤,眼睛瞬间失去了神采。
“现在,我问你,谁派你来的?”
“是……是柳贵妃。”刺客的声音变得呆滞而机械。
“哦,又是她。”谢知鸢收回手指,一脸的索然无味,“没点新意。”
她看了一眼地上那两滩烂泥,又看了看跪着的这个,皱了皱眉。
“处理掉,看着碍眼。”她对我说道。
“怎……怎么处理?”我看着那血肉模糊的场面,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扔出去,喂狗。”
她指的,自然是殿外那只三眼神犬。
然后,她又指了指那个还活着的刺客。
“这个,也别浪费了。”
“干嘛?”
“以后,你就拿他练手。”谢知鸢说得理所当然,“什么时候,你能三招之内把他打趴下,什么时候,你的功夫才算勉强入了门。”
我:“……”
那个刺客:“……”
从那天起,我的卧底生涯,变得更加光怪陆离。
我每天除了买菜,又多了一项任务。
打人。
在废后娘娘的亲切指导下,我每天追着一个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杀手打。
而那个可怜的杀手,不仅要当我的陪练,还得负责打扫院子,清理狗盆。
有时候我看着他生无可恋的脸,都觉得有点同情。
我到底是在卧底,还是在开武馆啊?
5
我的武艺,在那个倒霉刺客的“帮助”下,进步神速。
那个刺客叫“鬼影”,据他自己哭着交代,他在杀手排行榜上,能排进前三十。
现在,他成了我的专属沙包。
一开始我打不过他,后来勉强能过几招,再后来,我能追着他满院子跑。
这一切,都发生在谢知鸢的躺椅旁边。
她偶尔会指点我一句。
“腰发力,笨蛋。”
“手再快点,没吃饭吗?”
“你那是猴子偷桃吗?你往哪儿掏呢?”
鬼影每天都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几次想自尽,都被谢知鸢一眼瞪了回去,然后乖乖地继续当我的沙包。
我开始觉得,当个卧底,其实也挺不错的。
这天,宫里忽然传下旨意,要在皇家猎场举行秋季围猎。
按照惯例,所有皇室宗亲,王公贵族,都要参加。
旨意里,特地点了废后谢知鸢的名字。
我一听就知道,这又是鸿门宴。
柳贵妃这是不死心,想在围猎场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再羞辱谢知鸢一次。
我把这事儿跟谢知鸢说了。
她听完,眼睛亮了。
“围猎?好啊!”她一拍大腿,“正好,好久没吃烤全鹿了,我都馋了。”
我:“……”
娘娘,您关注的重点,是不是有点偏?
围猎那天,我和鬼影,一人一边,跟着谢知鸢的破马车,混在一大堆豪华的车队里,显得格格不入。
鬼影现在是我的跟班,对外宣称是新来的小太监。
一路上,我能感觉到无数道鄙夷和嘲笑的目光。
到了猎场,柳贵妃穿着一身火红的骑装,骑在一匹神骏的白马上,众星捧月,威风凛凛。
她看到谢知鸢,立刻就迎了上来。
“姐姐,你可算来了。陛下还担心你身子弱,不愿意见人呢。”她笑得花枝招展,话里带刺。
谢知鸢从马车上下来,伸了个懒腰。
“是啊,再不出来透透气,骨头都要躺酥了。”她环顾四周,问,“鹿呢?最大的那头在哪儿?”
柳贵妃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大概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人都到这个地步了,还能这么心安理得。
李煜也骑着马过来了,他看了谢知鸢一眼,眼神复杂,但没敢再像上次那样嚣张。
“时辰差不多了,开始吧。”他宣布道。
一声令下,号角齐鸣,所有人都策马冲进了猎场。
柳贵妃特意在谢知鸢面前,展示了一下她精湛的骑术,然后像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留下一个骄傲的背影。
谢知鸢没马,也不着急。
她找了个草坡,又躺下了。
“娘娘,我们不进去吗?”我问。
“急什么。”她从怀里掏出一包瓜子,开始嗑,“让他们先把小的都猎光了,咱们再去抓那个大的。”
于是,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猎场里人仰马翻,箭矢横飞。
柳贵妃一马当先,箭无虚发,很快就猎到了一头野猪和几只兔子,引来一阵阵喝彩。
李煜也射到了一头梅花鹿,博得了满堂彩。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猎场里动静小了。
谢知鸢把瓜子壳一扔,拍拍手站了起来。
“走,干活了。”
我们三个,就这么溜溜达达地走进了猎场深处。
一路上,能看到不少被猎杀的动物尸体。
谢知鸢看都不看,径直往最深处的山谷走去。
“娘娘,您怎么知道最大的鹿王在这里?”我好奇地问。
“闻出来的。”她说。
我抽了抽鼻子,除了血腥味和草木味,啥也闻不到。
很快,我们就在山谷里,看到了一头神俊非凡的巨鹿。
那鹿比马还高,头上的角像珊瑚一样,闪着宝光。它正悠闲地在溪边喝水,对周围的一切毫无防备。
这绝对是鹿王。
“弓箭。”谢知鸢朝我伸出手。
我赶紧把我们唯一的、从侍卫那里“借”来的破木弓递给她。
她拉开弓弦,连瞄准都没有,随手就射了出去。
那支普通的羽箭,发出一阵尖锐的呼啸,像一道闪电,直奔鹿王的后腿而去。
我以为,下一秒就能看到鹿王中箭倒地的场景。
结果,那鹿王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身子一扭,就躲了过去。
羽箭射在它旁边的石头上,直接炸成了粉末。
鹿王抬起头,金色的眼瞳里,满是人性化的愤怒。它长啸一声,四蹄踏火,朝我们冲了过来。
我吓得脸都白了。
这哪是鹿啊,这分明是头神兽!
鬼影也吓得躲到了我身后。
只有谢知鸢,非但不怕,反而更兴奋了。
“有意思,居然还是头‘踏火流云鹿’。”她把手里的破弓一扔,“正好,用箭射死太可惜了,活捉回去,养在院子里,以后想吃鹿肉了,就割一条腿下来。”
我听得头皮发麻。
您这是把它当牲口养啊?
那头踏火流云鹿显然听懂了她的话,更加愤怒了,速度又快了几分,几乎瞬间就到了我们面前。
它低下头,那对闪着寒光的鹿角,对准了谢知鸢的心口,狠狠地撞了过去。
这一撞,怕是连城墙都能撞塌。
谢知鸢不闪不避。
就在鹿角即将碰到她身体的刹那。
她伸出了一只手。
一只白皙的、纤细的手。
然后,就那么轻描淡写地,抓住了其中一根鹿角。
“砰!”
一声巨响。
尘土飞扬。
我们想象中,谢知鸢被撞飞的场面没有出现。
反而是那头气势汹汹的踏火流云鹿,被她一只手,硬生生地按停在了原地。
鹿王发疯似的挣扎,四蹄在地上刨出四个大坑,却无法前进分毫。
“不听话?”
谢知鸢眉毛一挑,抓住鹿角的手,猛地一用力。
“嗷——”
鹿王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那么庞大的身躯,被她硬生生地抡了起来,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然后重重地砸在地上。
整个山谷,都跟着震了一下。
我跟鬼影,张着嘴,已经彻底傻了。
徒手,活捉,神兽?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那头不可一世的鹿王,躺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再看向谢知鸢的眼神,已经充满了恐惧。
它挣扎着爬起来,走到谢知鸢面前,低下高贵的头颅,用鹿角轻轻蹭了蹭她的手心,像是在求饶。
谢知鸢满意地拍了拍它的脑袋,就像拍一只小狗。
“这才乖嘛。”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
李煜和柳贵妃,带着一大群人,寻着动静赶了过来。
当他们看到眼前这一幕时,所有人都呆住了。
他们看到了那头传说中的鹿王,看到了谢知鸢,看到了鹿王像宠物一样,温顺地蹭着谢知鸢的手。
柳贵妃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就褪光了。
她今天本来是想猎到这头鹿王,在所有人面前出尽风头,彻底压过谢知鸢。
结果,她梦寐以求的猎物,成了人家的宠物。
“走,回去了。”谢知鸢翻身骑上鹿背,那鹿王温顺地驮着她,稳稳当当,“阿尘,鬼影,跟上。回家烤鹿腿去。”
她骑着神鹿,从目瞪口呆的皇帝和贵妃面前,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
留下了一地破碎的自尊心。
6
我们把踏火流云鹿带回静心殿的时候,着实引起了一番轰动。
那鹿王太扎眼了,浑身流光溢彩,四蹄还冒着淡淡的火星,往我们那破院子里一站,整个冷宫都跟着蓬荜生辉。
看门的仙犬第一次见到鹿王的时候,吓得夹着尾巴躲到了墙角,呜呜直叫,再也不敢嚣张了。
谢知鸢给鹿王起名叫“小红”,因为它跑起来像一团红色的火。
我很想吐槽,这么神骏的神兽,您就给起这么个名字?
但想想她徒手抡神兽的壮举,我还是明智地闭上了嘴。
有了小红之后,静心殿更热闹了。
谢知鸢闲着没事,就骑着小红在院子里溜达。有时候兴致来了,还让小红表演个才艺,比如原地喷个火圈什么的。
鬼影现在除了当我的沙包,又多了个活,给小红铲屎。
你别说,神兽的粪便都是香的,跟顶级的沉香一个味儿。鬼影一边铲,一边偷偷往自己怀里揣,说这玩意儿拿出去能卖大价钱。
我对此嗤之
以鼻,太没出息了。
然后我让他分我一半。
柳贵妃和李煜,自打围猎场受了刺激之后,又消停了。
宫里都在传,说废后谢知鸢,不知悔改,竟在冷宫豢养妖兽,乃不祥之兆。
谢知鸢听到这些传言,只是笑了笑,说:“他们懂个屁。”
没过几天,钦天监的监正,一个白胡子老头,连滚带爬地跑到李煜面前,上奏说:“陛下,大喜啊!臣夜观天象,紫气东来,祥瑞之兆,正应在皇宫东北角!”
皇宫东北角,就是冷宫。
李煜将信将疑,带着文武百官,浩浩荡荡地又来了静心殿。
他们来的时候,正赶上小红吃饱喝足,在院子里拉了一坨金灿灿、热乎乎、还散发着异香的……粪便。
那坨粪便在阳光下,闪着七彩的光芒,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飘得满宫都是。
钦天监的监正一看见那坨东西,激动得胡子都翘起来了,当场就跪下了。
“祥瑞!陛下!这就是祥瑞啊!”他老泪纵横,“此乃‘七宝琉璃金’,传说中麒麟的排泄物,得之可延年益寿,国运昌隆啊!”
我跟鬼影对视一眼,憋笑憋得脸都紫了。
麒麟?
这不就是我家小红昨天吃多了灵草,有点消化不良吗?
李煜和文武百官也都惊呆了。
他们看着那坨“祥瑞”,又看了看旁边悠哉吃草的小红,一个个眼神都变了。
“这……这真是麒麟?”一个大臣结结巴巴地问。
“错不了!”钦天监监正信誓旦旦,“臣敢以项上人头担保!”
于是,前几天还被骂成“妖兽”的小红,摇身一变,成了护国神兽“麒麟”。
而豢养“麒麟”的谢知鸢,自然也从“妖后”变成了“福星”。
李煜看着谢知鸢,表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大概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费尽心机想打压的废后,居然靠着宠物的一坨屎,翻了身。
柳贵妃的脸,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她精心策划的一场“妖后之灾”,转眼间就成了人家的“天降祥瑞”,这比当众打她几巴掌还难受。
最后,李煜下令,将那坨“七宝琉璃金”好生供奉起来,并赏赐了静心殿无数金银珠宝,绫罗绸缎。
美其名曰,为了让“神兽”住得更舒坦。
谢知鸢照单全收,等人一走,就把那些赏赐全扔进了库房,看都没看一眼。
她走到还在发愣的小红身边,拍了拍它的屁股,一脸欣慰地说:
“小红啊,不错,你这随地大小便的毛病,总算派上用场了。”
小红打了个响鼻,似乎在邀功。
我跟鬼影,在旁边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了。
这叫什么?
这就叫,你的阴谋诡计,在我家宠物的屎面前,一文不值。
7
因为“天降祥瑞”这件事,谢知鸢在宫里的地位,变得微妙起来。
虽然还是废后,但没人再敢明着欺负她了。
毕竟,谁也不想得罪一个能让“麒麟”拉出祥瑞的福星。
御膳房送来的饭菜,一天比一天好。
内务府的太监,隔三差五就来嘘寒问暖,问神兽大人今天胃口好不好,心情顺不顺。
鬼影的铲屎工作,都变得神圣起来。
每次他拿着小金铲去铲屎,旁边都有好几个小太监候着,一脸羡慕嫉妒恨。
我寻思着,再这么下去,他都能靠铲屎当上总管了。
但有人欢喜,就有人愁。
柳贵妃显然是气不过。
她消停了一阵子,又开始作妖了。
这次,她请来了一位据说是从海外仙山来的“玄真国师”。
那国师仙风道骨,手拿拂尘,自称能呼风唤雨,沟通鬼神。
他在李煜面前,吹得天花乱坠,说废后谢知鸢,乃是妖星降世,用邪术迷惑了神兽,那所谓的“祥瑞”,其实是包裹着灾祸的糖衣。
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李煜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当即就下令,让玄真国师在静心殿外,设坛做法,驱除妖邪。
消息传到我耳朵里的时候,我正在帮谢知鸢捶腿。
她听完,眼皮都没抬一下。
“哦,设坛做法啊。”她打了个哈欠,“正好,最近天干物燥,让他求点雨来,院子里的草都快干死了。”
我:“……”
娘娘,人家是来驱你的邪的!
第二天,静心殿外,摆起了一个巨大的法坛。
玄真国师穿着八卦道袍,手持桃木剑,在法坛上跳来跳去,嘴里念念有词,跟个唱大戏的似的。
李煜和柳贵妃,带着文武百官,在旁边围观。
那场面,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我、谢知鸢、鬼影,还有小红,就趴在墙头上,嗑着瓜子看热闹。
“你说,他这跳的到底是个啥?”鬼影小声问我。
“不知道。”我摇摇头,“可能是什么失传已久的癫痫之舞吧。”
小红在旁边打了个响鼻,好像也觉得很无聊。
玄真国师跳了半天,大概是觉得气氛差不多了,猛地拿起一道黄符,用桃木剑一指静心殿。
“呔!妖孽,还不速速现形,更待何时!”
他声如洪钟,气势十足。
然而,静心殿里,啥动静都没有。
谢知鸢甚至还往嘴里塞了把瓜子。
国师的脸有点挂不住了,他又拿起一张符,咬破舌尖,喷了口血在上面。
“天雷昭昭,地火冥冥!引九天玄雷,诛灭妖邪!”
他把血符往天上一扔,口中念念有词。
说来也怪,本来晴朗的天空,忽然就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轰隆!”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柳贵妃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李煜也面露喜色,看来这国师,是真有本事的。
“来了来了!”鬼影在旁边激动地喊,“要劈了要劈了!”
我也紧张地看着天空。
那道闪电,在乌云里盘旋了一圈,然后,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直直地……
劈向了法坛上的玄真国师。
“咔嚓!”
一声巨响。
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
等我们再睁开眼时,法坛已经变成了一片焦炭。
玄真国师,浑身漆黑,头发根根倒竖,嘴里冒着青烟,直挺挺地躺在焦炭中间。
他手里的桃木剑,也断成了好几截。
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脑子都转不过弯来了。
说好的引雷劈妖邪呢?
怎么把自己给劈了?
谢知鸢“啧”了一声,把瓜子壳一扔,从墙头上跳了下来。
“没劲。”她摇摇头,一脸失望,“雨也没求来,还弄得一股焦糊味,差评。”
她施施然地回屋睡觉去了。
留下墙外一群石化的人。
李煜的脸,比那焦炭还黑。
柳贵妃更是直接吓晕了过去。
我看着那个被雷劈成傻子的国师,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兄弟,你说你惹谁不好,非要来惹这位大佬。
你看,遭天谴了吧。
8
玄真国师被雷劈了之后,就彻底疯了。
整天抱着根烧火棍,说自己是雷神下凡,见人就问“你怕不怕”。
李煜嫌丢人,就把他关进了天牢。
经过这件事,再也没人敢说谢知鸢是妖邪了。
开玩笑,连老天爷都站在她那边,谁还敢去触霉头?
宫里的人,现在看见我,都得尊称一声“尘总管”。
看见鬼影,就更客气了,直接叫“铲屎仙官”。
鬼影对这个称呼很满意,每天挺着胸膛,拿着他的小金铲,在宫里横着走。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年关。
今年是李煜登基后的第一个新年,按例要举行万国来朝的大典,邀请四方藩属国的使臣前来朝贺。
大典上,各国使臣都会献上自己的贺礼,顺便比试一番,彰显国力。
往年这种场合,都是皇后主持的。
但今年,柳贵妃虽然是贵妃,却还没被册封为后。
李煜就下旨,让谢知鸢也参加。
美其名曰,让她这个“福星”,给大典添点祥瑞之气。
我知道,他就是没安好心。
他想让各国使臣看看,他大夏皇朝的废后,过得有多惨,从而彰显他的天威。
谢知鸢接到圣旨,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很高兴。
“好啊,正好去蹭顿饭。”她说,“我听说国宴上有道菜叫‘龙肝凤髓’,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龙肝凤髓。”
我心说,娘娘,那只是个菜名。
大典那天,太和殿里,歌舞升平,热闹非凡。
各国使臣,穿着奇装异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神里都带着几分审视和傲慢。
李煜坐在龙椅上,柳贵妃坐在他身旁,满面春风。
谢知鸢的位置,被安排在最末尾的一个角落里,跟那些品级最低的官员坐在一起。
她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倒了杯酒,小口喝着。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各国使臣开始献礼。
东海国献上了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价值连城。
南疆国献上了一株千年血珊瑚,举世罕见。
西域国更是直接牵上来一头浑身雪白的狮虎兽,威风凛凛。
李煜龙颜大悦,连连赏赐。
轮到北狄国的时候,他们的使臣,一个身高八尺、满脸络腮胡的壮汉,站了出来。
“陛下,我们北狄人,不讲究那些虚的。”他声音洪亮,带着一股子蛮横,“我们只信奉强者。我听说大夏皇朝,人才济济。不如,我们来比试一场如何?”
李煜眉头一皱。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你想怎么比?”
“很简单。”北狄使臣狞笑一声,“我们出三个人,你们也出三个人,一对一,打三场。谁赢了,谁就是老大。”
他话音刚落,身后就站出来三个像铁塔一样的壮汉。
每个人都太阳穴高高鼓起,浑身散发着彪悍的气息,一看就是顶尖高手。
大夏这边的武将们,顿时脸色凝重。
李煜点了三个禁军中最能打的将军,上场应战。
结果,第一场,不到十招,我们的将军就被打断了胳膊,扔下了台。
第二场,更惨,直接被打得口吐鲜血,昏死过去。
全场哗然。
大夏皇朝的脸,都被丢尽了。
李煜的脸黑得像锅底。
柳贵妃也笑不出来了。
北狄使臣更加嚣张了:“大夏皇朝,难道就没人了吗?一群软脚虾!”
就在这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角落里响了起来。
“吵死了,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
所有人都循声望去。
只见谢知鸢,正拿着一只鸡腿,啃得满嘴是油。
她旁边,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就是鬼影。
“你是何人?敢在此大放厥词?”北狄使臣喝道。
谢知鸢没理他,对鬼影说:“去,把那几个吵人的苍蝇,给我拍死。”
鬼影点点头,放下手里的果盘,慢悠悠地走上了比武台。
所有人都愣住了。
“让一个太监上来?你们是没人了吗?”北狄使臣哈哈大笑。
他那边剩下的那个最壮的勇士,也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鬼影没说话。
他只是活动了一下手腕。
比试开始的锣声一响。
那个北狄勇士,咆哮着朝鬼影冲了过去,拳头带着风,像一堵墙一样。
然后。
鬼影只出了一招。
一拳。
平平无奇的一拳。
后发先至,打在了那个勇士的胸口。
那个比牛还壮的勇士,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然后,他的身体,像一个被打爆了的西瓜,四分五裂。
血肉,溅满了整个比武台。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血腥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
北狄使臣的笑声,卡在了喉咙里,脸上的表情,比见了鬼还惊恐。
一拳,就把一个顶尖高手,打成了渣?
这他妈的还是人吗?
鬼影面无表情地走下台,回到谢知鸢身边,拿起果盘,继续吃。
仿佛刚才只是碾死了一只蚂蚁。
谢知鸢满意地点点头:“干得不错,回去给你加个鸡腿。”
她擦了擦手,站起身,环视全场。
那些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各国使臣,现在全都低下了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还有谁,想比试的?”她淡淡地问。
没人敢说话。
最后,还是那个西域国的使臣,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
“我……我们不比武了。”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就是想问问,贵国那位……铲屎仙官,还缺不缺徒弟?我们西域国王,愿意……愿意亲自来给贵国的神兽铲屎!”
他话音刚落,其他使臣也反应过来了,纷纷站起来。
“我们东海国也愿意!”
“还有我们南疆国!”
一时间,整个太和殿,都变成了铲屎官的招聘现场。
李煜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这群争着抢着要来给他家神兽铲屎的藩王使臣,表情已经麻木了。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今天晚上,被按在地上,反复碾压。
9
万国来朝大典之后,大夏皇朝的国际地位,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原因无他。
一个能一拳把人打成渣的太监,已经够吓人了。
这个太监,还只是一个废后身边负责端茶倒水的。
那这个废后,得恐怖到什么地步?
各国使臣回去之后,添油加醋地一说,谢知鸢的名声,直接从“大夏福星”升级成了“东方女武神”。
甚至有传言说,她一根头发丝,就能斩断山河。
对此,谢知鸢的评价是:“无聊。”
李煜现在看见她,都有点绕道走的意思了。
他大概是终于想明白了,这位前妻,他惹不起。
柳贵妃也彻底蔫了,整天待在自己宫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生怕哪天走路不小心,被谢知鸢的“头发丝”给斩了。
我的卧底任务,已经成了一个笑话。
我现在每天想的,不是怎么找兵符,而是怎么抱紧娘娘的大腿,争取以后也能混个“端盘仙官”当当。
这天,又到了皇室一年一度的祭祖大典。
要去皇陵,祭拜列祖列宗。
按理说,谢知鸢一个废后,是没资格参加的。
但钦天监的监正说了,谢知鸢福星高照,有她参加,列祖列宗肯定高兴,说不定一开心,就多保佑大夏几年国运。
李煜虽然不情愿,但也不敢反驳。
于是,我们又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皇陵建在京城外的龙脉山上,气势恢宏,庄严肃穆。
祭祀的流程很繁琐,焚香,跪拜,念祭文,一套下来,得小半天。
谢知鸢站在队伍的最后面,一脸不耐烦。
“真麻烦。”她小声跟我吐槽,“死了几百年了,还这么多事。有这功夫,我还不如回去睡个回笼觉。”
我听得心惊肉跳。
娘娘,您小点声,这可是对列祖列宗大不敬啊!
好不容易挨到仪式结束,按照规矩,皇帝要独自一人,进入地宫最深处,与列祖列宗的灵位“沟通”,聆听祖宗的教诲。
李煜整了整衣冠,一脸肃穆地走了进去。
我们其他人,就在地宫外面等着。
等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地宫里,忽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巨响。
整个皇陵,都跟着晃动了起来。
“怎么回事?地震了?”
所有人都慌了。
就在这时,李煜连滚带爬地从地宫里跑了出来,脸色煞白,浑身发抖,跟见了鬼一样。
“炸了!炸了!”他语无伦次地喊道,“祖宗们的灵位,全炸了!”
众人大惊失色。
列祖列宗的灵位,怎么会炸了?这可是天大的凶兆啊!
几个胆大的宗室王爷,冲进地宫一看,出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跟李煜一模一样。
地宫深处,供奉着李氏皇族历代先皇的灵位,现在,全都变成了一地碎片。
整个皇族,都炸开了锅。
“天谴!这是天谴啊!”
“我李氏皇族,到底做错了什么,竟惹得祖宗们如此震怒!”
一群王公大臣,跪在地上,哭天抢地。
柳贵妃也吓得瘫软在地。
只有谢知鸢,抱着胳膊,站在一边看热闹,脸上还带着几分好奇。
“不就是牌位炸了吗,至于吗?”她撇撇嘴,“回头找木匠重新做几个不就行了。”
她这话说得轻巧,但落在别人耳朵里,就是大逆不道。
一个王爷指着她,怒斥道:“妖后!定是你这妖后,冲撞了龙脉,才惹得祖宗不安!”
“没错!就是她!”
“把她烧死!祭奠先皇!”
一时间,群情激奋,所有人都把矛头指向了谢知鸢。
李煜也被他们说动了,看着谢知鸢的眼神,又变得怨毒起来。
他大概觉得,这是个除掉谢知鸢的绝好机会。
“来人!”他大喝一声,“把这个妖后,给朕拿下!”
侍卫们一拥而上。
我跟鬼影立刻挡在谢知鸢身前。
“我看谁敢动。”
谢知鸢的声音冷了下来。
她缓缓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她走到地宫入口,往里面看了一眼,然后皱了皱眉。
“真吵。”
她说。
然后,她朝地宫里,轻轻弹了一下手指。
一股无形的波动,瞬间扩散了出去。
刚才还“轰隆隆”作响的地宫,立刻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被这一手给镇住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紧接着,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一个个半透明的、穿着古代龙袍的影子,从地宫里飘了出来。
足足有十几个。
每个人影身上,都散发着淡淡的龙气。
是李氏皇族的列祖列宗!
他们的魂魄,居然都被惊动了!
所有人都吓傻了,当场跪倒一片,磕头如捣蒜。
“父皇!”
“皇爷爷!”
李煜也跪在地上,激动得热泪盈眶。
为首的,是李氏的开国太祖,一个威严的独眼老者。
他飘到李煜面前,看都没看他一眼,而是径直飘到了谢知鸢面前。
然后,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
这位开国太祖,带着他身后的一众皇帝魂魄,对着谢知鸢,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晚辈李玄霸,携不肖子孙,参见……前辈。”
太祖的声音,都在发抖。
全场,一片死寂。
李煜跪在地上,嘴巴张得能吞下一个鸭蛋。
他的祖宗,管他的废后,叫“前辈”?
这是什么辈分?
谢知鸢看着眼前的开国太祖,想了想,才恍然大悟道:
“哦,是你啊,小独眼。几百年不见,你都死透了啊。我记得当年,你还追在我屁股后面,求我指点你两招刀法来着。”
开国太祖李玄霸的魂魄,抖得更厉害了。
“是……是晚辈有眼不识泰山,惊扰了前辈清修。还请前辈恕罪!”
我站在旁边,已经彻底麻了。
我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10
整个皇陵,安静得能听到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所有李氏皇族的子孙,包括当朝天子李煜,都跪在地上,脑子一片空白。
他们的开国太祖,那个传说中一刀劈开山河、创立了大夏皇朝的猛人,此刻正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对着废后谢知鸢,毕恭毕敬。
而谢知鸢,只是用一种“哦,原来是你啊”的语气,回忆着当年指点他刀法的往事。
这信息量太大了,大到所有人的大脑都宕机了。
谢知鸢没理会那群石化的后辈。
她看着李玄霸的魂魄,问:“你们刚才在底下吵什么?跟拆迁队一样。”
李玄霸的魂魄一哆嗦,赶紧回答:“回前辈,非是晚辈等人吵闹。而是……而是我等感知到,这龙脉之下,封印着一头上古凶兽,近期似有苏醒之兆。我等魂魄不安,是以……是以才有了方才的动静。”
“上古凶兽?”谢知鸢挑了挑眉,“什么玩意儿?”
“好像……好像是叫什么‘噬天饕餮’。”
“哦,是它啊。”谢知鸢点点头,一脸的云淡风轻,“我还以为是什么大家伙呢。”
李玄霸的魂魄都快哭了:“前辈,那可是饕餮啊!能吞食天地的上古凶兽!一旦它脱困,整个天下,都要生灵涂炭啊!”
“我知道。”谢知鸢不耐烦地摆摆手,“当年就是我嫌它太吵,顺手把它封印在这山底下的。没想到过了几百年,封印有点松了。”
我:“……”
鬼影:“……”
李煜和他的祖宗们:“……”
敢情,这大夏皇朝的龙脉,就是您老人家当年随手设下的一个封印?
我们还当个宝一样,天天祭拜。
“那……那可如何是好?”李玄霸急得魂魄都在闪烁。
“什么如何是好。”谢知鸢白了他一眼,“再加固一下不就行了。”
说完,她抬起一只脚。
就那么轻轻地,往地上一跺。
“咚。”
一声轻响,仿佛敲在了所有人的心脏上。
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力量,以她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渗入地底。
整个龙脉山,都发出一声满足的呻吟。
地宫深处,传来一声极其不甘的、微弱的嘶吼,然后,就彻底没了动静。
刚才还摇晃不安的皇陵,瞬间稳如泰山。
连空气,都变得清新了不少。
李玄霸和他的皇帝子孙们,都感觉自己的魂魄,被一股温暖的力量滋养,凝实了不少。
他们看向谢知鸢的眼神,已经不是敬畏了。
是恐惧。
是发自灵魂深处的,对神明的恐惧。
一脚,就镇压了上古凶兽?
这是什么级别的存在?
“行了,搞定了。”谢知鸢拍拍手,像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你们也别在外面飘着了,怪吓人的,都回去吧。”
李玄霸带着一众皇帝魂魄,又对着谢知鸢行了个大礼,然后一个个乖乖地飘回了地宫。
临走前,李玄霸还回头,狠狠地瞪了李煜一眼。
那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你这个不长眼的东西,差点把天给捅破了!
等祖宗们都回去了,现场还是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谢知鸢走到李煜面前。
李煜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陛……前……前辈……”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眼前这个女人了。
叫废后?那是他祖宗的前辈。
叫祖奶奶?好像也不对。
“行了,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谢知鸢看着他,叹了口气,“我摊牌了,不装了。”
“我,谢知鸢,活了多久,我自己也记不清了。你们李家的那个开国太祖,当年确实是我罩着的。这片江山,也算是我看着他打下来的。”
“我当年嫁给你,当这个皇后,纯粹就是因为活得太久了,想体验一下凡人的生活,找点乐子。顺便,也看着点底下那头不安分的宠物。”
“结果你呢?当皇帝当得一塌糊涂,还为了个女人,把我给废了。”
“说实话,我一点也不生气。”
她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看透世事的沧桑。
“我只是觉得,你们……很无聊。”
她说完,转身就走。
“阿尘,鬼影,我们回家。”
“家?”我下意识地问。
“对,回家。”她回头,对我俩笑了笑,“这个破地方,我待腻了。世界那么大,我们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继续躺平去。”
李煜跪在地上,看着她的背影,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今天,不仅失去了皇家的颜面,还失去了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他所以为的一切,权势,地位,江山,在那个女人面前,都只是一个笑话。
一个她活腻了,随手丢掉的玩具。
11
我们回宫了。
但这次回宫,跟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李煜亲自在宫门口迎接,姿态放得比尘埃还低。
文武百官跟在后面,一个个噤若寒蝉。
柳贵妃?
她早就吓得闭门不出了,听说已经开始抄写佛经,祈求神明原谅。
静心殿,还是那个破院子。
但现在,这里成了整个皇宫,不,整个天下的圣地。
门口那只三眼神犬,地位水涨船高,成了真正的“护国仙犬”。
小红,也就是踏火流云鹿,现在没人敢叫它“小红”了,都尊称一声“麒麟圣兽”。
鬼影,从“铲屎仙官”晋升为“圣兽守护者”,每天都有无数王公大臣,捧着奇珍异宝,想跟他套近乎,就为了能摸一把麒麟的毛。
而我,阿尘,一个假太监,成了这个圣地的大总管。
李煜每天都会派人送来最好的贡品,吃的穿的用的,应有尽有。
他还几次三番地想来请安,都被谢知鸢一句“别来烦我”给挡了回去。
他还想恢复谢知鸢的皇后之位,甚至提出,愿意退位让贤。
我把这话转告给谢知鸢的时候,她正躺在院子里,指挥小红给她烤红薯。
小红打个响鼻,喷出一小撮火焰,正好把红薯烤得外焦里嫩。
“皇后?”谢知鸢接过红薯,吹了吹气,咬了一大口,“没兴趣。”
“他说,愿意退位。”我又补充了一句。
“他退不退位,关我屁事?”她含糊不清地说,“当皇帝累死累活的,狗都不当。”
我把原话,转告给了李煜。
李煜听完,差点当场哭出来。
他大概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梦寐以求的皇位,在别人眼里,连狗屎都不如。
这样的日子,过了大概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我很纠结。
我的卧底任务,早就失败了。我的上线,也再没联系过我。
我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是继续留在这里,当这个风光无限的大总管,还是……
这天,谢知鸢忽然把我叫到跟前。
“阿尘。”
“我在。”
“你那点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她看着我,眼神仿佛能洞穿一切,“你那个上线,就是柳贵妃的人。你想找的兵符,也根本不存在。”
我心里一惊,当场就跪下了。
“娘娘,我……”
“行了,起来吧。”她摆摆手,“你虽然笨了点,但心眼不坏。这半年来,买的菜,味道也还行。功过相抵,我不跟你计较。”
她顿了顿,又说:“明天,收拾收拾东西,我们准备走了。”
“走?去哪儿?”
“不知道。”她笑了起来,像个终于挣脱了束缚的孩子,“走到哪儿,算哪儿。天下这么大,总有能让我们安安稳稳躺平的地方。”
我看着她的笑容,心里忽然就释然了。
是啊,天下这么大。
当一个卧底,有什么意思?
还不如跟着大佬,吃香的喝辣的,游山玩水。
第二天,谢知鸢换上了一身普通的青色布衣,长发用一根木簪简单地挽起。
她没带任何金银珠宝,只带了一个小包袱,里面装了几本话本子。
我和鬼影,也换上了便装。
小红被她缩小成了一只巴掌大的小鹿,揣在怀里。
我们三个,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静心殿。
路上遇到的所有宫女太监,都对着我们跪拜。
我们一路走到了金銮殿。
李煜和文武百官,正在上早朝。
看到我们进来,所有人都愣住了。
谢知鸢没管他们,径直走到龙椅前。
李煜赶紧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手足无措。
谢知鸢从怀里,掏出一枚小小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印章,扔在了龙椅上。
那是皇后的凤印。
“这玩意儿,还给你。”
“我,谢知鸢,从今天起,正式辞去皇后一职。”
“以后,山高水长,江湖不见。”
“你们自己,好自为之。”
她说完,转身就走,潇洒得不带走一片云彩。
我和鬼影,赶紧跟上。
留下满朝文武,和手捧着凤印,呆若木鸡的皇帝李煜。
我跟着她,走出了皇宫。
当我回头看那高高的宫墙时,我忽然觉得,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个决定,就是接下了这个该死的卧底任务。
虽然过程曲折了点,但结果,好像还不错。
12
我们离开了京城。
没有惊动任何人。
就像三滴水,汇入了大海,无声无息。
我本以为,跟着一位活了几千年的大佬,我们的生活,会充满各种神仙打架的奇遇。
结果,我想多了。
谢知鸢的“躺平”,是认真的。
我们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小镇,租了个带院子的小房子,就这么住了下来。
她每天的生活,就是睡觉,看书,晒太阳。
最大的爱好,就是研究各种美食。
于是,跑腿买菜这个光荣的任务,又落到了我的头上。
我,阿尘,曾经的皇宫卧底,现在成了一位专业的……菜市场采购员。
鬼影,曾经的杀手榜高手,现在成了我们家的……大厨兼花匠。
他把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条,还研究出了十八种烹饪小红的……粪便的方法。
哦,对了,小红,那只麒麟圣兽,现在是我们家的宠物兼移动烧烤架。
我们偶尔会缺钱。
每到这时,鬼影就会去接个私活。
不是杀人,而是去给某个大户人家,当一天“供奉”。
他只要往那儿一站,释放出一点点杀气,方圆十里的小贼,都得绕道走。
酬劳很高。
而我,也开发了我的第二职业。
我成了一名外卖员。
凭借着我日益精进的轻功,我能在一个时辰内,把城南的烧鸡,送到城北客人的手上,保证还冒着热气。
因为速度快,服务好,我成了全镇最受欢迎的“飞毛腿阿尘”。
有时候,我看着在院子里悠哉看书的谢知鸢,再看看在厨房里颠勺的鬼影,还有在旁边喷火点柴的小红。
我会觉得,眼前的一切,像一场梦。
太不真实了。
谁能想到,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农家小院里,住着一个活了不知多少年的神明,一个顶尖杀手,和一个能吞食天地的神兽。
还有我,一个身怀绝技的假太监外卖员。
这组合,说出去,怕是能把说书先生的惊堂木给吓裂了。
有一天,我送外卖回来,看到谢知鸢正对着一本书发呆。
我凑过去一看,那本书的书名,叫《大夏野史之废后传奇》。
里面写的,正是她的故事。
不过,故事被改编得面目全非。
说她本是九天玄女下凡,为了辅佐真龙天子,才屈身嫁入凡间。
后来被奸妃所害,幽居冷宫,但她忍辱负重,暗中积蓄力量。
最后,在祭祖大典上,她感化了列祖列宗,召唤出麒麟神兽,一脚镇压了为祸人间的饕餮,功成身退,深藏功与名。
我看得嘴角直抽。
“娘娘,这写的也太离谱了。”
“是吗?”谢知鸢笑了笑,“我觉得,还行吧。至少,比我真实的人生,听起来有意思多了。”
她合上书,伸了个懒腰,阳光洒在她身上,暖洋洋的。
“阿尘。”
“嗯?”
“今天晚上吃什么?”
“城西新开了家烤鸭店,听说味道不错,我去买?”
“好。”她点点头,又躺了下去,闭上眼睛,嘴角带着一丝满足的微笑。
我看着她安详的睡颜,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平静。
去他妈的兵符,去他妈的荣华富贵。
什么江山社稷,什么万古流芳。
都比不上,这一个普普通通的,能吃到烤鸭的晚上。
我的人生,从进宫当卧底的那一刻起,就拐上了一条意想不到的路。
路的前方是什么,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跟着这位喜欢躺平的大佬,至少,永远不会饿肚子。
这就够了。
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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