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青梅竹马的未婚夫裴昭冷战的第七天,我发了条朋友圈。配图是月光下的两道影子,一道是我的,另一道,也是我的。我写道:“官宣,我的先生。”评论区瞬间被祝福淹没,所有人都以为照片的另一半是他。看着满屏的“恭喜”,我没有回复,只是平静地将一个陌生男... 暮光文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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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青梅竹马的未婚夫裴昭冷战的第七天,我发了条朋友圈。

配图是月光下的两道影子,一道是我的,另一道,也是我的。

我写道:“官宣,我的先生。”

评论区瞬间被祝福淹没,所有人都以为照片的另一半是他。

看着满屏的“恭喜”,我没有回复,只是平静地将一个陌生男人拉进我们的好友群,然后发了一句:“大家别误会,这才是我的丈夫。”

原本喧闹的群聊,死寂一片。

他们不知道,为了让他彻底死心,我不仅要亲手撕碎我们二十年的感情,还要在他面前,笑着奔赴一场盛大的死亡。

01

“温静,你他妈疯了?!”

裴昭的电话几乎是在我发完群消息的瞬间打过来的,背景音嘈杂,混着风声和刺耳的鸣笛,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像是被人迎头泼了一盆冰水。

我掐着掌心,指甲深深陷进肉里,用那点刺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我没疯,”我听见自己用一种极其陌生的语调说,“裴昭,我们结束了。我要结婚了,和沈医生。”

电话那头死一样的寂静,久到我以为他已经挂了。

然后,我听到了他压抑到极致的、几乎碎裂的声音:“我不信。温静,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开门,我现在就在你家楼下,你开门我们当面说清楚!”

我的心猛地一抽。

透过窗帘的缝隙,我能看到楼下那辆熟悉的车,车灯像两只受伤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的窗口。而他,就站在车旁,那个永远意气风发的男人,此刻身形单薄得像一张纸。

我们冷战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偷偷推掉了去维纳亚高等研究院深造的机会,那是他奋斗了十年的梦想。

我问他为什么。

他笑着把我圈在怀里,下巴抵着我的头顶,语气理所当然:“因为要结婚了啊。去了那边至少三年,我不想跟你异地。”

那一刻,我没有感动,只有彻骨的寒冷。

我的身体,连三个月都撑不到了。

我怎么能让他为了一个即将消逝的我,放弃他光芒万丈的前程?

“裴昭,”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更冷漠,更无情,“我已经搬走了。而且,我不想见你。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了。”

“不可能!”他几乎是咆哮着打断我,“我们的婚房刚刚装修好,你亲手挑的窗帘,亲手种的栀子花……温静,你到底怎么了?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不爱我了!”

我闭上眼,眼前浮现出他小心翼翼种下栀子花苗的样子。

他说:“静静,等你病好了,我们就在这片花海里办婚礼。”

那时我还以为,我得的只是普通的肺炎。

直到三天前,那张晚期肺癌诊断书,将我所有的幻想敲得粉碎。

“是,”我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我不爱你了。裴昭,我爱上别人了。”

说完,我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关机,将自己重重地摔进沙发里。

世界终于安静了。

可我的心脏,却像是被人用钝刀子一刀刀地割着,鲜血淋漓。

“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客厅里响起。沈医生,我的主治医师,也是我这场弥天大谎里唯一的同谋。他穿着白大褂,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不忍。他刚刚被我生拉硬拽,配合我演了那出群聊大戏。

我没看他,只是死死盯着天花板,哑着嗓子说:“值得。”

只要他能好好的,去追寻他的星辰大海,哪怕是恨我,也值得。

门外突然传来疯狂的砸门声,裴昭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温静!开门!你给我出来!你有本事当着我的面说分手!”

我浑身一颤,几乎要控制不住冲过去开门。

沈医生按住了我的肩膀,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温静,他现在情绪很激动。你如果不想前功尽弃,就什么都不要做。”

是啊,前功尽弃。

我咬着牙,把脸埋进抱枕里,任由裴昭的嘶吼和砸门声像重锤一样,一次次砸在我的心上。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我以为他走了。

可当我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窗边时,却看到他像一尊雕塑,固执地守在楼下,一动不动。

初秋的夜,凉得像水。

我看着他单薄的衬衫,心疼得无法呼吸。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沈医生用他手机帮我开机后收到的短信。

是裴昭发的。

“静静,我知道错了。不管我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我改。求你,别不要我。”

“外面下雨了,好冷。我想抱抱你。”

“我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栗子蛋糕,还是热的。”

一条又一条,卑微到了尘埃里。

我的眼泪终于决堤,无声地滑落,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对不起,裴昭。

忘了我吧。

02

我在窗边站了一夜,裴昭就在楼下站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当我拉开窗帘时,看到他依旧站在原地,身影被晨曦拉得长长的,充满了孤寂和疲惫。他脚边,是那个已经凉透了的栗子蛋糕。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快要窒息。

我知道,我必须更狠一点。

否则,他永远不会离开。

我化了一个精致的浓妆,换上了一条以前从不敢穿的艳红色吊带裙,然后给沈医生打了个电话。

“沈医生,能不能再麻烦你一次?来接我,去民政局。”

电话那头的沈医生沉默了几秒,叹了口气:“地址发我。”

半小时后,沈医生的车稳稳地停在楼下。

我踩着高跟鞋,一步步走向他。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裴昭看到我,眼睛瞬间亮了,他踉跄着朝我跑过来,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全是失而复得的狂喜:“静静!你终于肯见我了!”

他想来拉我的手,我却像躲避瘟疫一样,猛地后退一步,躲开了。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

“静静?”

我没有看他,径直走到沈医生的车旁,然后转过身,脸上挂着我练习了一早上的、自以为最完美的笑容。

“裴昭,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未婚夫,沈岸。我们今天,是去领证的。”

说完,我当着他的面,主动挽住了沈岸的胳膊,动作亲昵。

沈岸的身体僵了一下,但还是配合地对我笑了笑。

裴昭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我挽着沈岸的手上,那眼神,像是要将我洞穿。他一步步走过来,周身散发着骇人的戾气。

“领证?”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目光转向沈岸,充满了审视和敌意,“你是谁?静静的主治医生?”

他居然还记得沈岸。

我心脏一紧,强作镇定地说:“他现在是我的爱人。裴昭,我们已经没关系了,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没关系?”裴昭忽然笑了,笑声里却全是悲凉和自嘲,“温静,我们二十年的感情,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了?”

他忽然伸手,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这二十年,都是假的吗?!”

他的眼睛红得吓人,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痛苦和绝望。

我不敢看他。

我怕再多看一秒,我所有的伪装都会土崩瓦解。

“放手!”我挣扎着,声音尖锐,“裴昭,你弄疼我了!你再不放手,我报警了!”

“温静!”

“够了!”沈岸突然开口,他伸手,一根根掰开裴昭的手指,将我护在身后。他看着裴昭,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场,“裴先生,请你自重。温静现在是我的未婚妻,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人伤害她。”

裴昭的目光在我和沈岸之间来回逡巡,最后,落在我脖子上的一处痕迹上。

那是昨晚,我为了让戏更真,自己掐出来的。

他的瞳孔骤然紧缩,脸上血色褪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知道,他误会了。

他以为我和沈岸已经……

心痛如绞,但我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

长痛不如短痛。

我挽着沈岸,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车子开动的那一刻,我从后视镜里看到,裴昭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缓缓地跪倒在地,双手痛苦地捂住了脸。

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

对不起,裴昭。

祝你,前程似锦。

而我,就带着我们所有的回忆,一个人,慢慢走向终点。

03

回去的路上,车里一片死寂。

沈岸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递过来一包纸巾:“擦擦吧。眼睛都肿了。”

“谢谢。”我接过纸巾,胡乱地擦着脸上的泪水,妆都花了,狼狈不堪。

“他好像……真的很爱你。”沈岸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你这么做,对他太残忍了。”

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残忍,总比让他陪着我一起死要好。”

沈岸没再说话,只是把车里的暖气开大了些。

回到我的新住处——一个离医院很近的小公寓,我把自己扔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几天,为了演好这场戏,我耗尽了所有的心力,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梦里,全是我和裴昭的过往。

我们一起在院子里的栀子树下埋下时间胶囊,说好等我们结婚的时候再挖出来。

他背着我走过长长的巷子,说要一直背我到老。

他在我十八岁生日那天,用攒了很久的零花钱,给我买了一条廉价却亮晶晶的项链,笨拙地给我戴上,说:“静静,等我以后有钱了,给你买全世界最大的钻石。”

……

一幕幕,甜得发腻,也痛得钻心。

醒来时,已经是傍晚。

我咳得撕心裂肺,喉咙里泛起一股腥甜。摊开手心,是一滩刺目的暗红色。

我平静地擦掉血迹,拿出手机。

朋友圈里,已经炸开了锅。

我们的共同好友,几乎都在指责我。

“温静,你太不是人了!裴昭为你付出了多少,你转头就跟别人跑了?”

“亏我们以前还觉得你是女神,没想到是个拜金女!那个医生一看就比裴昭有钱吧?”

“裴昭还在你家楼下淋着雨呢,你良心不会痛吗?”

我看着这些话,心里一片麻木。

唯一让我感到一丝暖意的,是我的闺蜜许诺发来的私信。

“静静,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你肯定有苦衷,对不对?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最终还是只回了两个字:“没有。”

我不能告诉她。

我不能告诉任何人。

这是我一个人的战争,我必须独自战斗到最后。

晚上,沈岸给我送药过来,顺便带来了一些清淡的晚餐。

他看着我毫无血色的脸,皱了皱眉:“你的情况不太好。从明天开始,准备接受第一期化疗吧。”

我点点头,没什么情绪地问:“我还有多少时间?”

沈岸沉默了。

“告诉我实话。”

“如果化疗效果好,也许……半年。如果不好……”他顿了顿,声音很轻,“不到三个月。”

三个月。

原来,留给我的时间,已经这么少了。

我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也好。

早点结束,早点解脱。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我从猫眼里看出去,心脏瞬间停跳。

是裴昭的妈妈,我的准婆婆,张阿姨。

她向来是最疼我的。

可此刻,她站在门外,一向温和的脸上,满是愤怒和失望。

我知道,我最害怕的审判,来了。

04

我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张阿姨。”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我的脸上。

我的脸颊火辣辣地疼,耳朵嗡嗡作响。

“我当不起你这声阿姨!”张阿姨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鼻子骂道,“温静,我们裴家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么作践阿昭!他为你放弃了去维纳亚的机会,守在你家楼下淋了一天一夜的雨,高烧到快四十度,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你倒好,跟别的男人双宿双飞!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裴昭……发高烧住院了?

我的心像被无数根针扎着,密密麻麻地疼。

我想解释,我想说不是这样的,可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只能低下头,承受着她所有的怒火。

“我真是瞎了眼,以前还觉得你是个好女孩!没想到你这么水性杨花,不知廉耻!”

“我们裴家,绝对不会让你这种女人进门!你跟那个医生,最好给我滚得远远的,永远别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张阿姨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一句比一句诛心。

客厅里的沈岸听不下去,想上前解释,被我用眼神制止了。

我不能让他开口。

否则,一切都完了。

直到张阿姨骂累了,红着眼睛转身离开,我才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沿着门框缓缓滑落在地。

脸上是火辣辣的疼,心里是密不透风的绝望。

沈岸走过来,蹲在我面前,递给我一支冰袋。

“还撑得住吗?”

我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不住地颤抖。

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我还能撑多久。

那之后的一个星期,世界彻底安静了。

再也没有人来打扰我,裴昭没有,他的家人朋友也没有。

我就像被全世界遗忘了一样。

我开始接受化疗。

剧烈的呕吐,大把大把的脱发,身体上的痛苦,几乎要将我吞噬。

可比起心里的痛,这些似乎又不算什么了。

有一次,我撑着虚弱的身体去医院外面的小公园透气,却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裴昭。

他瘦了很多,眼窝深陷,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颓废和落寞。他坐在长椅上,手里拿着一罐啤酒,一口一口地喝着。

我的脚步,像被钉在了原地,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我们之间,只隔着一个花坛的距离。

他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我。

我下意识地想躲,可双腿却不听使唤。

就在这时,一个女孩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张纸巾,温柔地说着什么。

我认得那个女孩,是他的一个学妹,一直很喜欢他。

裴昭没有推开她,甚至还对她笑了笑。

虽然那笑容很淡,很勉强。

可他笑了。

我看到,那个女孩的脸上,露出了欣喜又羞涩的表情。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我所有的坚持和牺牲,都是对的。

没有我,他依然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会有更好的人,来爱他,陪伴他。

我强忍着心口的剧痛,悄悄地转过身,一步步地离开。

每一步,都像走在凌迟的刑场上。

回到病房,我再也撑不住,抱着马桶吐得天昏地暗,连黄疸水都吐了出来。

沈岸冲进来,看到我苍白如纸的脸和因为化疗而变得稀疏的头发,眼神里满是痛心。

“温静,够了。去告诉他真相吧。别再折磨自己了。”

我摇摇头,声音嘶哑:“不……现在这样,很好。”

他有了新的开始,我就能安心地离开了。

我掏出手机,颤抖着手,给许诺发了一条消息。

许诺是我最好的闺蜜,也是裴昭的发小。

“诺诺,帮我一个忙。多带那个学妹去见见裴昭,撮合他们。”

“还有,帮我把他送我的那条项链,还给他。”

那条十八岁生日时,他送我的,亮晶晶的项链。

是我最珍贵的宝贝。

现在,我也要亲手还回去了。

05

许诺的电话很快就打了过来,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

“温静,你到底在搞什么?你知不知道裴昭现在是什么样子?他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像个活死人!前几天还因为胃出血进了医院!你现在让我去撮合他跟别人?还要我还项链?你是不是真的不爱他了?”

胃出血……

我的心又是一阵抽痛。

我攥紧了手机,指节泛白。

“是。”我逼着自己说出那个残忍的字眼,“我不爱了。所以,请你们以后,都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他。”

“温静你……”

我没等她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怕再听下去,我会忍不住哭出声。

两天后,许诺出现在我的公寓门口。

她看着我,眼神复杂。

“项链呢?”我朝她伸出手。

许诺从包里拿出那个熟悉的丝绒盒子,拍在我手里,眼睛红红的:“温静,我真想敲开你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裴昭看到这条项链,整个人都疯了。他问我是不是你快死了,才把这么重要的东西还回来。”

我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你……你怎么说的?”

“我还能怎么说?我说你就是单纯的不想要了,让你别自作多情了!”许诺气得跺脚,“可他根本不信!他说,他了解你,你就算不爱他了,也绝不会舍得扔掉这条项链。除非……除非你出了什么事。”

我背过身去,不敢让她看到我惊慌失措的表情。

“他想多了。”我故作轻松地说。

“是吗?”许诺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冷,“那你告诉我,你桌上这些药是干什么的?‘盐酸帕洛诺司琼注射液’,‘多西他赛’……温静,你别告诉我,你只是得了小感冒!”

我身体一僵,猛地回头。

她是怎么知道这些药名的?

许诺看着我,眼泪掉了下来:“我有个亲戚,就是因为癌症去世的。他化疗的时候,用的就是这些药。温静,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也……”

她没有说下去,但我们都心知肚明。

我的秘密,终究还是被发现了。

我再也伪装不下去,浑身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空,瘫坐在地。

许诺冲过来抱住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这个傻子!你为什么要一个人扛着?为什么不告诉我们?裴昭他有权利知道!”

“不能告诉他!”我抓住她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恳求道,“诺诺,求你了!千万不能让他知道!他为了我已经放弃了维纳亚,我不能再毁了他的未来!我求你了!”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说完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鲜血,顺着我的指缝,滴落在许诺的手背上。

触目惊心。

许诺吓得脸色惨白,手忙脚乱地帮我顺气。

“好……好……我不说,我不说……”她哭着答应,“可是静静,你的身体……我们去最好的医院,找最好的医生,一定有办法的!”

我摇摇头,虚弱地笑了笑:“没用的,诺诺。晚期了。”

许诺的哭声更大了。

那天,许诺陪了我很久。我们聊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像要把这辈子的话都说完。

她答应我,会帮我保守秘密。

但她也提出了一个条件。

“我可以不告诉裴昭,但你必须让我照顾你。”

我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许诺几乎每天都来陪我。她会给我做各种好吃的,虽然我大多都吐了。她会给我讲笑话,虽然我一次都没笑出来。

有了她的陪伴,我觉得那些难熬的化疗日子,似乎也没有那么痛苦了。

我以为,事情会就这样,在我平静的倒计时中结束。

直到那天,我做完化疗,在医院的花园里晒太阳。

一个熟悉的身影,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是裴昭。

他比上次见面时更瘦了,下巴上长出了青色的胡茬,一双眼睛布满了红血丝,死死地盯着我。

他的目光,落在我因为化疗而掉得稀稀疏疏的头发上,落在我的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

然后,他笑了。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充满了无尽的悲哀和绝望。

“温静,”他哑着嗓子,一字一顿地问,“癌症晚期……这就是你分手的理由?”

06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他……他怎么会知道?

是许诺吗?不,她答应过我的。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他手上。

他手里捏着一张化验单,那是我昨天刚做的检查。上面“肺癌晚期”四个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伤了我的眼睛。

我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为什么?”裴昭一步步向我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脏上,“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觉得我裴昭是那种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人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泣血。

“你把我当什么了?一个遇到困难就只会逃跑的懦夫?”

“你宁愿找一个外人陪你演戏,也不愿意让我陪在你身边。温静,你到底有多看不起我?”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泪,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看到他通红的眼眶,看到他眼底的痛彻心扉。

“不是的……”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裴昭,不是的……”

“那是什么?”他猛地抓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像是要将我揉进他的骨血里,“你告诉我,是什么!”

“我不想拖累你……”我哭着说,“你去维纳亚,是你的梦想……我不能……我不能那么自私……”

“自私?”裴昭忽然笑了,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痛苦,“你以为你这样就是伟大吗?温静,你知不知道,对我来说,没有你的未来,一文不值!”

“你亲手把我推开,把我推向别人,然后一个人躲在这里等死……你这才是全世界最残忍,最自私的人!”

他的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将我所有的伪装和坚强,都剖开,露出里面血淋淋的真心。

是啊。

我以为我在为他好。

可我从来没有问过他,那是不是他想要的。

我自以为是的牺牲,对他来说,却是最残忍的凌迟。

“对不起……”我再也说不出别的话,只能一遍遍地重复着,“对不起……裴昭……对不起……”

裴昭没有再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我,力道大得像是要将我嵌进他的身体里。

我能感觉到他滚烫的眼泪,一滴滴地落在我的脖颈上。

周围的病人来来往往,对着我们指指点点。

可我们谁都没有在意。

在这一刻,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过了很久,裴昭才松开我,他用指腹轻轻擦去我脸上的泪水,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他看着我,眼底是化不开的深情和心痛。

“静静,”他哑声说,“别怕。以后,有我陪着你。”

“我们不分手了,好不好?”

“我们结婚。”

我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

我看着他,想点头,却又拼命摇头。

“不行……裴昭……我快死了……”

“不许胡说!”他用手指堵住我的嘴,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坚定,“有我在,你哪儿也不许去!”

“相信我,静静。我们一起,把病治好。”

那天,裴昭推掉了所有的工作,办理了住院手续,就住在我的隔壁病房。

他像照顾一个孩子一样,无微不至地照顾我。

他会耐心地哄我吃饭,即使我吃一口吐两口。

他会整夜不睡地守着我,在我因为疼痛而无法入睡时,给我讲故事,唱歌。

他甚至去学了按摩,每天帮我按压因为化疗而僵硬的身体。

沈岸医生来查房的时候,看着我们,眼神复杂。

他把裴昭叫了出去。

我在病房里,隐约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情况很不乐观,癌细胞已经扩散了……”

“……化疗的副作用很大,她的身体快撑不住了……”

“裴先生,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我知道,我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当晚,裴昭像往常一样给我讲故事,我却打断了他。

“裴昭。”

“嗯?”

“我们结婚吧。”我说。

裴昭愣住了,随即,眼眶就红了。

他俯下身,在我光秃秃的头顶上,落下一个珍而重之的吻。

“好。”

07

我们的婚礼,是在医院的草坪上举行的。

没有盛大的仪式,没有宾客满座。

只有许诺,沈岸医生,还有几个相熟的护士。

我穿着许诺帮我买的白色长裙,头上戴着她亲手编织的花环,遮住了我稀疏的头发。

裴昭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他瘦了很多,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他推着我的轮椅,一步步地走向沈岸医生临时充当的“神父”面前。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我们身上。

暖洋洋的。

“裴昭先生,你愿意娶温静女士为妻,无论她将来是富有还是贫穷,无论她将来是健康还是疾病,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到生命的尽头吗?”

“我愿意。”

裴昭的声音,坚定而清晰,掷地有声。

他转过头看着我,眼里的爱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温静女士,你愿意嫁给裴昭先生……”

“我愿意。”

我抢在沈岸医生问完之前,迫不及待地回答。

我怕我再慢一秒,就没有机会了。

所有人都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裴昭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朴素的戒指。

他拉起我枯瘦的手,颤抖着,将戒指套入了我的无名指。

冰凉的金属,触碰到皮肤的那一刻,我却觉得,那是全世界最温暖的温度。

我也拿出我准备好的戒指,给他戴上。

他俯下身,吻住了我。

这个吻,没有一丝情欲,只有无尽的珍爱和怜惜。

我闭上眼,贪婪地感受着他的气息。

真好。

在我生命的最后时刻,我终于,成为了他的新娘。

婚礼结束后,裴昭把我推回病房。

他从背后拿出一个东西,献宝似的递到我面前。

是那个我们一起埋在栀子树下的时间胶囊。

一个已经生了锈的铁盒子。

“你什么时候去挖的?”我惊讶地问。

“前两天。”他笑着说,“你忘了?我们说好结婚的时候挖出来的。”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我们当年放进去的东西。

一张他画的,我们一家三口的蜡笔画。

一封我写给十年后的自己的信。

还有一块,已经融化了又凝固了的,不成形状的巧克力。

我拿起那封信,信纸已经泛黄,字迹也有些模糊。

“……十年后的温静,你好吗?你一定和裴昭哥哥结婚了吧?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你一定要好好爱他……”

看着信里的内容,我和裴昭都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原来,爱上他,嫁给他,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想。

真好,我的梦想,实现了。

那段时间,是我生病以来,最快乐的时光。

裴昭每天都陪着我,我们一起看日出日落,一起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

他甚至把他的研究设备都搬到了病房,一边陪我,一边继续他的课题。

他说,他要赶紧研究出成果,然后用奖金,带我去环游世界。

我笑着点头,说好。

可我知道,我等不到那一天了。

我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

我开始出现大面积的内出血,止痛药的剂量越来越大,可疼痛却丝毫没有减轻。

我常常在半夜被疼醒,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冷汗湿透了衣衫。

裴昭就抱着我,一遍遍地在我耳边说:“静静,别怕,我在这里。”

他的声音,是我唯一的慰藉。

08

我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大部分时间,我都在昏睡。偶尔清醒过来,眼前也是一片重影。

我知道,我快要走了。

那天,我难得清醒了一会儿。

我看到裴昭坐在我的床边,握着我的手,下巴上全是胡茬,眼睛凹陷得厉害。

他瘦得不成样子。

我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裴昭……”我用尽力气,喊他的名字。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瞬间迸发出光亮:“静静!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摇摇头,虚弱地对他笑。

“扶我起来……我想……看看窗外……”

裴昭小心翼翼地把我扶起来,在我身后垫了好几个枕头。

窗外,是深秋的景象。

树叶都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在风中萧瑟。

“不好看……”我轻声说。

“等明年春天,我带你去看樱花。”裴昭立刻说。

我笑了笑,没有戳穿他。

我们都知道,不会有明年春天了。

“裴昭,”我拉着他的手,放在我的脸颊上,“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你说,一百件都答应。”

“我走以后……你要好好的。完成你的研究,去维纳亚,去环游世界……”

“不许说!”他打断我,声音嘶哑,“你不许走!我们说好要一起白头到老的!”

眼泪,从他通红的眼眶里滑落,滴在我的手背上,滚烫。

我抬起另一只手,想要帮他擦掉眼泪,却发现自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对不起……”我看着他,满心愧疚,“对不起,裴昭……要留你一个人了……”

“我爱你。”

这是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说完,我感觉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我仿佛听到了裴昭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对不起,我的爱人。

请你,一定要幸福。

09

温静走后的第一个月,裴昭把自己锁在了病房里。

那间充满了他们最后回忆的房间,如今只剩下冰冷的器械和刺鼻的消毒水味。

他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只是抱着温静留下的那个生了锈的铁盒子,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

许诺和沈岸每天都来看他,劝他,骂他,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他的世界,随着温静的离开,一起死了。

第二个月,裴昭开始酗酒。

他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仿佛只有在酒精的麻痹下,他才能暂时忘记那种蚀骨的疼痛。

他常常在深夜里,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喊着温静的名字。

“静静,我好想你……”

“静静,你回来好不好……”

回答他的,只有无边的寂静和黑暗。

第三个月,沈岸带来了一个消息。

裴昭之前的那个研究项目,因为他提供的核心理论,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维纳亚高等研究院,再次向他发出了邀请,并且是以最高荣誉合伙人的身份。

那是他曾经梦寐以求的荣耀。

所有人都以为,这会成为他重新振作起来的契机。

可裴昭只是看了一眼那封烫金的邀请函,就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他对沈岸说:“她不在了,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沈岸看着他颓废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

“裴昭,你给我清醒一点!你以为你这样半死不活的,温静在天上看到了会开心吗?”

“她为什么拼了命也要推开你?她为什么到死都还在为你着想?就是为了让你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吗?”

“你对得起她吗?!”

沈岸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裴昭的心上。

他愣住了。

是啊。

静静……

他想起了静静临走前,拉着他的手,一遍遍地嘱咐他,要好好的。

他想起了她为了让他去维纳亚,不惜自导自演那场分手大戏的决绝。

他怎么能……怎么能辜负她最后的心愿?

那天晚上,裴昭一个人,在温静的墓碑前,坐了一整夜。

第二天,他走出了病房,剪掉了长发,刮掉了胡子,重新变回了那个干净清爽的模样。

他捡回了那封邀请函,给维纳亚回了邮件。

他要去完成他和温静共同的梦想。

他要把她的那一份,也一起活下去。

10

三年后。

维纳亚高等研究院。

裴昭凭借其卓越的研究成果,成为了研究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终身教授。

他站在世界顶级的学术殿堂里,接受着所有人的掌声和赞誉。

可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喜悦。

他的目光,穿过拥挤的人群,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他知道,他再也找不到了。

颁奖典礼结束后,他拒绝了所有的庆功宴,一个人回到了他在维纳亚的家。

那是一个很安静的公寓,阳台上,种满了盛开的栀子花。

那是静静最喜欢的花。

他从书架的最深处,拿出了那个生了锈的铁盒子。

三年来,无论他去到哪里,都会带着这个盒子。

他打开盒子,拿出那封温静写给十年后的自己的信。

信纸已经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他一遍又一遍地读着信上的字,仿佛这样,就能感觉到她还在自己身边。

在信纸的背面,他发现了两行很浅的字迹,像是后来用铅笔加上去的。

“裴昭哥哥,如果我不在了,你不要难过。”

“你要带着我的眼睛,去看这个世界。要连同我的份,一起幸福的活下去。”

字迹歪歪扭扭,看得出写字的人,当时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裴昭看着那两行字,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原来,她早就为他安排好了一切。

连他后半生的路,她都铺好了。

他擦干眼泪,从盒子里拿出了那张他画的蜡笔画。

画上,是他,是温静,还有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

他拿起笔,在画的旁边,又添上了一个小男孩。

他想,如果他们有孩子,一定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他把画和信,小心翼翼地放回盒子里。

然后,他拿出手机,更新了一条朋友圈。

这是三年来,他发的第一条朋友圈。

配图,是阳台上那片盛开的栀子花海,在夕阳下,美得像一幅画。

他写道:

“静静,你看。今年的栀子花,又开了。”

“世界很美,我替你看到了。”

“我很想你。”

发完,他放下手机,走到阳台上,看着远方的落日。

他知道,他的人生,再也不会有浓烈的爱恨了。

剩下的,只有带着她的爱和回忆,平静地,走完这漫长的一生。

而他,心甘情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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