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卡尔顿酒店顶层的“云境”餐厅。
苏雨晴坐在靠窗的最佳位置,俯瞰着脚下这座流光溢彩的城市。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银质餐具在柔和的灯光下泛着冷光,一瓶醒好的红酒旁,放着一个精心包装的丝绒盒子——那是她为结婚三周年纪念日准备的礼物,一对昂贵的蓝宝石袖扣。
她记得一年前,陆辰宇无意中提起过喜欢这个牌子。
桌上的手机屏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最后一条她发出的信息停留在一个小时前:“辰宇,你到了吗?菜要凉了。”
没有回复。
服务生第三次过来,委婉地询问是否需要现在上菜。苏雨晴脸上挤出一丝得体的微笑:“再等一下,我先生……他有点堵车。”
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苍白。城市的交通监控系统,恐怕都没她清楚陆辰宇从公司到这里的每一条路况。
她又点开手机,鬼使神差地打开了财经新闻版块。他那么忙,或许是被什么重要的商业会谈绊住了?作为陆辰宇的妻子,她早已习惯了为他所有的缺席寻找合理的借口。
然而,一条带着“爆”字标签的娱乐头条,猝不及防地跳入了眼帘——
【独家!商业巨子陆辰宇密会白月光画家柳如烟,画展并肩同行,体贴披衣超暖心!】
标题像一根淬了冰的针,猛地扎进苏雨晴的瞳孔。
她指尖颤抖着点开。
高清的九宫格照片,瞬间占据了整个屏幕。照片里,陆辰宇和柳如烟并肩站在一幅抽象画前。他穿着她今早亲手熨烫好的西装,侧耳倾听柳如烟的讲解,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专注与柔和。
另一张,是画廊门口,记者拥挤,陆辰宇伸出手,以一种绝对保护者的姿态,将柳如烟护在身后,并为她披上了自己的西装外套。
评论区早已沦陷:
“啊啊啊郎才女貌!这才是顶级CP吧!”
“柳女神回国了?她和陆总当年可是我们学校的传奇情侣!”
“陆总看她的眼神好温柔啊,原来霸总的温柔真的可以独给一人。”
“听说陆总已婚?那他妻子现在岂不是像个笑话?”
“笑话+1,正宫在独守空房,白月光在享受偏爱。”
……
苏雨晴死死盯着手机屏幕,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朝着头顶涌去,又在瞬间冻结,冻得她四肢百骸都在发疼。餐厅里悠扬的小提琴曲,此刻听来像是尖锐的嘲讽。
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这条为了纪念日新买的香槟色长裙,忽然觉得自己才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丑。
晚上十一点。
公寓里一片漆黑,寂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那桌精心准备、最终却一口未动的纪念日晚餐,被她永远地留在了酒店。她像个游魂一样回到家,脱下那条可笑的裙子,换上了寻常的家居服。
桌上的蛋糕,是她跑了三家店才订到的,陆辰宇曾经随口说过一句“还不错”的款式。此刻,蛋糕顶上用糖霜写着“三周年快乐”的字样,已经因为室温而微微融化,变得模糊不清,像极了她这三年模糊不清的婚姻。
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苏雨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没有开灯,像一个沉默的审判者。
陆辰宇推门进来,带着一丝夜晚的凉意和淡淡的酒气。他打开灯,看到沙发上的苏雨晴,微微蹙眉:“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工作后的疲惫,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
苏雨晴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她想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愧疚,但没有。他的表情平静得如同只是加班晚归了一场。
“今天是什么日子,你还记得吗?”她的声音干涩沙哑。
陆辰宇愣了一下,随即恍然,揉了揉眉心:“抱歉,最近太忙了。是纪念日对吗?明天我给你补一份礼物,你看中什么,直接去买。”
又是这样。用物质来填补所有情感上的窟窿。仿佛她只是一个需要定期打发的,不懂事的附属品。
“忙?”苏雨晴轻轻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品味这个字的滋味,“是忙着陪柳如烟看画展,还是忙着为她披外套,应对记者?”
陆辰宇的眉头彻底拧了起来,脸上闪过一丝被质问的不耐烦:“你调查我?苏雨晴,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如烟她刚回国,在国内没什么朋友,我只是作为老朋友去给她捧个场,这你也要斤斤计较?”
“斤斤计较……”苏雨晴低声笑了,笑声里充满了悲凉,“陆辰宇,我在酒店等了你五个小时,等来了你和她的热搜。全世界都在看我的笑话,你却觉得我只是在斤斤计较?”
“那你想怎么样?”陆辰宇的语气冷了下来,带着他惯常在商场上谈判时的压迫感,“我已经道过歉了。如烟她一个人不容易,她很单纯,也很懂事,不会像你这样……”
他的话顿住了,但那个未尽的比较,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精准地刺穿了苏雨晴最后的心防。
“不会像我这样怎样?”她追问,声音带着颤,“不会像我这样等你到深夜?不会像我这样为你打理好一切却得不到一个正眼?还是不会像我这样,在你眼里变得面目可憎,歇斯底里?”
陆辰宇沉默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愧疚,只有一种“你不可理喻”的冷漠。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那个瞬间,苏雨晴清晰地看到他眼神里的情绪变得柔和甚至……紧张。
他转过身,接通电话,声音是刻意压低的温和:“喂,如烟?……没事,你说……别怕,我马上过来。”
别怕。
他对另一个女人说“别怕”。
而她这个正牌妻子,此刻正在无尽的恐惧和心寒中沉沦,他却视而不见。
挂断电话,陆辰宇拿起刚脱下的外套,语气匆忙:“如烟那边出了点急事,我得过去一趟。苏雨晴,我希望你冷静一下,也成熟一点。你永远比不上她……”
他后面的话是什么,苏雨晴已经听不清了。
“你永远比不上她懂事。”
还是“你永远比不上她优秀”?
具体是什么,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句比较,终于为她在法庭上宣判了死刑。
陆辰宇匆匆离开了,公寓里再次恢复了死寂。
苏雨晴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在沙发上坐了许久,久到窗外的天色都开始泛起了灰白。
她慢慢地抬起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那枚三克拉的钻戒依然熠熠生辉。这是他们结婚时,陆辰宇在专柜买的,据说是当时店里最贵的一款。他很舍得为她花钱,仿佛钱能买到一切,包括爱情和忠诚。
可现在她才明白,最贵的,不代表是最用心的。
她缓缓地,用力地,将那枚戒指从指间褪了下来。戒圈离开皮肤的那一刻,一道浅浅的白色勒痕清晰可见,仿佛是她这三年婚姻留下的唯一印记。
她站起身,走到书房,打开电脑,熟练地找到离婚协议的模板。她平静地填写着各项信息,在财产分割那一栏,她勾选了“婚前财产归各自所有,婚后共同财产平均分割”。
她不要施舍,但也绝不放弃自己应得的部分。这是她留给这段婚姻,最后的体面,也是她为自己争取的,未来的启动资金。
打印,签名。
“苏雨晴”三个字,她写得异常平稳有力。
她将签好字的协议放在书房桌子的正中央,用那枚冰冷的钻戒压住。
做完这一切,她回到卧室,开始平静地收拾自己的行李。她的东西不多,大部分都是婚后陆辰宇让人购置的,那些不属于她的华丽服饰和包包,她一件都没拿。她只带走了属于自己的几件旧衣服,几本专业书籍,以及那个装着她自己毕业证书、获奖证书和少量私人设计的文件盒。
天光大亮。
苏雨晴拖着行李箱,站在公寓门口,最后回望了一眼这个她经营了三年的“家”。这里的一切都曾倾注她的心血,此刻却陌生得可怕。
她没有留恋,轻轻带上了门。
在门锁合上的那一瞬间,她低声对着空无一人的玄关,也对着过去的自己,说了一句:
“陆辰宇,我把你的自由还给你。”
“也请你,把那个曾经的苏雨晴,还给我。”
离开那个冰冷的家,苏雨晴在朋友闲置的小公寓里暂时安顿下来。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陆辰宇所有的联系方式拉黑。不是赌气,而是清晰地知道,自己需要一片绝对安静的土地来舔舐伤口,重新生根。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几天后,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苏雨晴犹豫片刻,接起电话,对面传来一个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和亲昵。
“是雨晴姐吗?我是柳如烟。冒昧打扰你了,那天画展的事,希望你不要误会辰宇,我们只是纯粹的老朋友叙旧。”
苏雨晴握着手机,指节微微泛白,但声音却异常平静:“柳小姐,如果你只是想说这个,那我收到了,还有事,先挂了。”
“等等!”柳如烟急忙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雨晴姐,其实我打电话,是想当面跟你道个歉,顺便……把一样东西还给你。我们见一面吧,就在‘云境’楼下的咖啡厅,如何?”
“云境”,正是她苦等陆辰宇五小时的那个酒店。选在这个地方,柳如烟的用心,昭然若揭。
苏雨晴深吸一口气,心底那股被压抑的怒火和屈辱,反而奇异地沉淀下来,化作一种冰冷的勇气。“好,一小时后见。”
一小时后,咖啡厅。
柳如烟穿着一身香奈儿的当季套装,优雅地搅拌着面前的咖啡,颈间一条钻石项链熠熠生辉,晃得人眼花。
“雨晴姐,你来了。”她抬起眼,笑容无懈可击,“这条项链,是辰宇昨天送我的,说是庆祝我回国后首展成功。我觉得……太贵重了,而且款式似乎不太适合我。我记得你好像很喜欢这个牌子的首饰?不如,转送给你吧?”
她将一个小巧的首饰盒轻轻推到苏雨晴面前,语气温柔,眼神里却满是居高临下的施舍和试探。
苏雨晴没有看那条项链,她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柳如烟脸上,清晰而缓慢地说:“柳小姐,别人戴过的东西,我嫌脏。就像别人用过的男人,我也不会再要。”
柳如烟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
苏雨晴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继续道:“另外,我和陆辰宇很快就没有任何关系了。你不需要再在我面前演戏,你的对手,从来都不是我。”
说完,她不再看柳如烟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转身离开,背脊挺得笔直。
这一次,她没有流泪,只觉得可笑。为了这样一个虚伪的男人和一段千疮百孔的婚姻,她竟然蹉跎了三年。
就在苏雨晴着手处理离婚事宜,并开始投递简历,寻找设计相关工作时,一个噩耗传来——她在老家的母亲心脏病突发,被送进了医院,需要立即进行手术。
苏雨晴顿时慌了神。手术需要一大笔钱,虽然她可以动用自己的积蓄和即将分割的财产,但远水解不了近渴,医院的催款单像雪片一样飞来。
慌乱之下,她唯一能想到的,是那个在法律上还是她丈夫的人。她下意识地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即便它还在黑名单里,她此刻也顾不上了。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喂?”陆辰宇的声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
“辰宇,是我。”苏雨晴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我妈心脏病进了医院,急需手术费,你能不能……”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陆辰宇打断,他的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在一个很热闹的场合。
“雨晴?我现在有点忙,走不开。需要多少钱?我让助理转给你。”他的语气公事公办,听不出丝毫关切,“还有,以后这种事情,直接联系我的助理就好。”
那一刻,苏雨晴的心像被浸入了冰海。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柳如烟娇柔的声音:“辰宇,快来看呀,这幅画是不是很像我曾经送你的那一幅?”
他所谓的“忙”,原来又是在陪他的白月光。
在她母亲生命垂危的时刻,他选择陪另一个女人看画。
所有的期待、所有残存的不舍,在这一刻,彻底灰飞烟灭。
“不用了。”苏雨晴的声音奇迹般地冷静下来,冰冷得像一块铁,“陆辰宇,打扰了。”
她挂断电话,毫不犹豫地再次将他拉黑。然后,她迅速翻找通讯录,打给了几个大学时代的好友和曾经合作过的客户。她放下所有的自尊和骄傲,开口借钱。
让她意外又感动的是,当她坦诚说出自己的困境后,朋友们纷纷解囊相助,很快就凑齐了手术费。原来,离开陆辰宇,她并非一无所有,她还有自己的能力和人脉。
她连夜赶回老家,守在手术室外。母亲的手术很成功。在病房陪护的那段日子,她看着母亲憔悴的睡颜,看着窗外灰扑扑的天空,内心却前所未有地清晰和坚定。
她不能再依靠任何人,尤其是陆辰宇。她必须靠自己,重新站起来。
在老家医院陪护母亲的日子里,为了排遣内心的焦虑和压力,苏雨晴重新拿起了画笔。没有专业的画具,她就用最普通的签字笔和医院废弃的化验单背面涂涂画画。
她画病房里顽强生长的绿植,画窗外固执穿透乌云的光线,画母亲睡着时平静的轮廓……她将自己所有的痛苦、挣扎、希望与力量,都倾注在了这些简单的线条里。
一天下午,她正埋头画着一只试图破茧而出的蝴蝶,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打扰一下,小姐。我是《风尚》杂志的主编,陈默。我无意中看到了你的画……非常打动我。”
苏雨晴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简约却极有质感的男人,正微笑着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真诚的赞赏。
陈默拿起她手边几张画稿,仔细端详着,尤其是那只挣扎着、翅膀却充满力量的蝴蝶。“这些画,有一种在废墟中重建生命力的力量感。线条虽然简单,但情绪非常饱满。请问,您是专业设计师吗?”
苏雨晴有些窘迫地摇了摇头:“我以前是学设计的,但已经荒废很久了。”
“可惜了。”陈默眼中闪过一丝惋惜,随即又亮了起来,“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参加下个月举办的‘全国新锐设计师大赛’?我认为,您的才华不应该被埋没。”
他递给苏雨晴一张名片:“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大赛的报名表和信息,我可以发给你。如果你决定参加,在设计过程中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随时可以找我。”
机会,就这样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降临了。
苏雨晴握着那张轻薄的名片,却感觉它重若千钧。这不仅仅是一张名片,这是将她从泥潭中拉出来的一根绳索,是她在黑暗中期盼已久的那一束微光。
母亲病情稳定后,苏雨晴回到了城市。她没有再回那个小公寓,而是用朋友借的钱和自己最后的一点积蓄,租下了一个破旧但光线充足的工作室。
她将签好字、被陆辰宇助理退回的离婚协议再次寄出,并附上了一封简短的信,表明财产分割可以全部交由律师处理,她只要求尽快解除婚姻关系。
然后,她关上门,将所有的痛苦、背叛和眼泪,都锁在了门外。
工作室里,只有画纸、画笔,和一颗誓要浴火重生的心。
她铺开第一张白纸,眼神锐利而坚定。
租下的旧工作室,成了苏雨晴的战场与熔炉。
她将所有的痛苦、背叛、绝望与觉醒,都淬炼成了创作的燃料。那些被陆辰宇漠视的日夜,化作了对光影更敏锐的感知;那些为柳如烟而生的比较,沉淀为对“自我价值”的深刻探寻;母亲病床前的守护,让她理解了生命与坚韧的真正重量。
她设计的作品,不再是从前那种迎合市场的精致花瓶,而是充满了原始的力量感和故事性。她用扭曲的金属表现束缚,用断裂的线条象征决裂,再用璀璨的、不规则的原石作为核心,寓意着在破碎中重生、于混沌中寻找秩序的灵魂。
《风尚》主编陈默偶尔会以朋友和专业顾问的身份过来,给予一些市场层面的建议,但更多时候,他是被震撼的那一个。他看着苏雨晴笔下流淌出的设计图,感叹道:“雨晴,你的作品里,住进了一个斗士。”
苏雨晴只是淡淡一笑,继续埋头打磨她的参赛作品——一套名为“破茧”的系列珠宝。主作品是一条项链,核心是一颗形状不规则、曾被视为瑕疵品的异形珍珠,被她用独特的设计镶嵌,周围是如同荆棘般缠绕却又托举着它的白金线条,仿佛痛苦与力量共生。
与此同时,陆辰宇的世界却并未如他预想的那般,在摆脱了“不懂事”的苏雨晴后变得完美。
与苏雨晴的离婚协议,在财产分割上遇到了些拉锯,律师告诉他,苏雨晴态度异常坚决,寸步不让。这让他有些烦躁,这不像他记忆中那个总是温顺妥协的妻子。
而柳如烟,在得到了他明目张胆的偏爱后,索求越来越多。从资源、人脉到情感陪伴,她像一个永远填不满的无底洞。她开始频繁出入他的公司,以“女主人”自居,对下属指手画脚,惹来不少非议。更让他不适的是,她常常看似无意地提起苏雨晴的“落魄”,语气里的幸灾乐祸让他陌生。
他开始在深夜回到空荡荡的公寓,发现没有亮着的灯,没有温热的醒酒汤,甚至连他惯用的咖啡豆没了都没人及时补上。他聘请了新的生活助理,做事精准却冰冷,永远不会像苏雨晴那样,记得他所有细微的喜好和习惯。
一种莫名的空虚和失落,开始如影随形。
一次商业酒会上,他无意中听到几个时尚圈的人在热烈讨论着即将举行的新锐设计师大赛。
“听说这次有个黑马,叫苏雨晴?作品风格非常独特,充满了生命力!” “对!《风尚》的陈默大力推荐,说是近几年最有灵气的设计师。” “苏雨晴?这名字有点耳熟……不会是……?”
议论声戛然而止,那几人似乎认出了他,投来混杂着探究、同情和看戏的目光。
陆辰宇端着酒杯的手僵住了。苏雨晴?设计师?黑马? 他记忆中的苏雨晴,是围着围裙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是替他打理衣帽间的温柔双手,是那个被他认为早已与时尚前沿脱节、只知道家长里短的妻子。
怎么可能和“充满生命力”、“最有灵气”的设计师联系在一起?
他第一次,主动去搜索了关于“设计师苏雨晴”的信息。网络上只有零星的设计草图片段和大赛预告,但那惊鸿一瞥的风格,锐利、大胆,带着一种他完全陌生的、灼人的才华。
一股难以言喻的慌乱,猝不及防地攫住了他的心。
全国新锐设计师大赛决赛暨颁奖礼,万众瞩目。
陆辰宇鬼使神差地弄到了一张邀请函,坐在了嘉宾席。他告诉自己,只是想确认一下,那到底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苏雨晴。
柳如烟也闻讯而来,精心打扮,坐在他身边,语气带着不屑:“辰宇,这种比赛水准也就那样,要不是我是特邀评委,我才不来呢。”她试图握住陆辰宇的手,却被他下意识地避开。
灯光聚焦在舞台上。
一位位模特戴着参赛作品走过,精致,却大多乏善可陈。
直到最后一位模特出场。
全场瞬间寂静,随即爆发出低低的惊叹。
模特身穿简单的黑色长裙,颈间、耳畔、手腕上佩戴的,正是苏雨晴的“破茧”系列。那条主项链上的异形珍珠,在灯光下流转着独特而温润的光泽,周围的荆棘线条既是束缚,更是衬托与升华,一种从压抑中爆发出的、近乎悲壮的美,震撼了每一个人。
苏雨晴从容地走上舞台,接受评委提问。她穿着一身简洁的白色西装,短发利落,妆容精致,眼神清亮而坚定,与几个月前那个在咖啡厅里被柳如烟“施舍”的落魄女子,判若两人。
陆辰宇怔怔地看着台上那个光芒四射的女人,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他失去的究竟是什么。
柳如烟看着陆辰宇痴迷的眼神,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评委席上,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艺术家问:“苏小姐,你的作品名为‘破茧’,能阐述一下你的创作灵感吗?什么是你的‘茧’,又是什么让你‘破茧而出’?”
苏雨晴接过话筒,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在面色苍白的陆辰宇和眼神阴鸷的柳如烟脸上短暂停留,没有怨恨,没有挑衅,只有一种超越之后的平静与怜悯。
她微微一笑,声音清晰而有力:“我的‘茧’,是过去那个迷失自我、将价值寄托在他人身上的自己。是那些被视为理所当然的付出,和那些被轻蔑践踏的真心。”
台下鸦雀无声,陆辰宇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而我‘破茧’的力量,”她继续道,目光变得柔和而深邃,“来自于我终于敢于直视阴影,并亲手——将它点亮。”
掌声雷动。
结果毫无悬念,“破茧”系列以压倒性优势夺得金奖。
在颁发最高奖项后,主办方负责人、《风尚》主编陈默再次上台,拿起话筒,宣布了一个更重磅的消息:“基于苏雨晴女士卓越的才华和‘破茧’系列展现的巨大商业潜力,《风尚》集团经过决议,将正式聘请苏雨晴女士,担任我们旗下高端珠宝线‘Aura’的首席设计师!”
聚光灯再次笼罩苏雨晴,她站在舞台中央,接过了象征荣誉的奖杯和聘书,姿态从容,宛如加冕。
而台下,柳如烟那幅作为评委作品展示的油画,被知名评论家在社交媒体上辛辣点评:“技巧纯熟,色彩华丽,可惜内核空洞,充满了无病呻吟的矫饰气息。”
谁是凭借男人上位的空壳花瓶,谁是凭实力站稳脚跟的明日之星,高下立判。
颁奖礼结束后的停车场。
陆辰宇终于堵住了正要离开的苏雨晴。
“雨晴……”他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从未有过的卑微和恳求,“恭喜你。我……我都看到了。对不起,是我眼瞎,是我混蛋……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
苏雨晴静静地看着他,这个她曾爱过、恨过、最终彻底放下的男人。他的悔恨如此真切,却再也无法在她心中激起一丝涟漪。
“陆辰宇,”她的声音在夜晚的空气里,清晰而冰冷,“你现在看到的我,不过是终于找回了被你弄丢的那个自己。你怀念的,从来不是我,只是一个能让你生活舒适的工具人。”
她顿了顿,目光掠过他,看向他身后奢靡却空洞的世界。
“而现在,”她拉开车门,动作流畅而决绝,“我不提供这项服务了。”
车门关上,引擎发动,黑色的轿车平稳地驶入夜色,没有一丝留恋。
陆辰宇僵在原地,手中紧紧攥着那枚他一直带在身边、妄图有机会还回去的婚戒。戒圈硌得他掌心生疼,却远不及心口那迟来的、灭顶的荒芜与疼痛。
他终于明白,他弄丢的,不是苏雨晴,而是他自己的整个月亮。
夜空如洗,繁星璀璨,再无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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