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瑞龙在飞机上辗转一夜，待到晨光熹微时，航班终于降落在汉东机场。他拖着行李箱走出廊桥，潮湿的晨风扑面而来，带着几分陌生感。他下意识掏出手机，指尖在高小琴和祁同伟的名字上悬停片刻，又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今时不同往日，这两人怕是早已不再听从赵家的号令。

他深吸一口气，在通讯录里翻找片刻，最终拨通了程度的电话：“程度，来机场接我。”

而电话那头的程度，在挂断赵瑞龙电话的下一秒，便立即将这个动向汇报给了丁凡。程度握着手机，语气恭敬：“丁主任，赵瑞龙到了，刚让我去接机。”

丁凡闻言，嘴角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他转手便将消息告知了祁同伟与高小琴，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准备一下，‘贵客’临门，该好好迎接才是。”

祁同伟与高小琴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赵家的风暴，终于要正式登陆汉东了。

程度接上赵瑞龙，待其在后座坐定，便小心翼翼地发动了车子。他透过后视镜观察着这位面色疲惫的赵公子，试探着问道：“赵公子，一路辛苦。我们接下来是去……？”

赵瑞龙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随意地摆了摆手，看了一眼腕表：“去山水庄园。” 说完，他的目光落在正在开车的程度身上，脸上挤出一丝看似亲和的笑容，语气也变得语重心长起来：“程度啊，你现在也看到了，祁同伟和高小琴，那就是两头喂不熟的白眼狼。如今在这汉东，我赵瑞龙能真正信赖和依靠的，可就只剩你了。”

他略微停顿，用一种许诺未来的口吻继续说道：“好好跟着我干，只要你足够忠心，把事情办得漂亮，将来的前程，包在我身上。”

程度闻言，脸上立刻堆满受宠若惊的神情，忙不迭地表忠心：“赵公子您放心！我程度一定唯您马首是瞻，绝无二心！”

然而，在他转向方向盘的目光深处，却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讥诮。握着方向盘的双手稳稳当当，内心却是一片冰冷的清醒：跟着你干？怕是连什么时候被你推出去当替死鬼都不知道。你赵家这艘大船都快沉了，还在这里画大饼。

车子平稳地驶向山水庄园，车内的两人，一个在编织着虚假的忠诚，一个在许着空洞的诺言，各自的心思，早已南辕北辙。

车子缓缓驶入山水庄园，最终在主楼前停稳。赵瑞龙推门下车，略显疲惫地整理了一下衣领，一抬头，目光却骤然凝住。

就在正门前，三人早已静候在此。左右两侧的祁同伟与高小琴他再熟悉不过，而站在他们中间的那位陌生青年男子，身形挺拔，气度沉稳，虽未见过，但赵瑞龙心头立刻雪亮，定是电话里那个声音沉稳、手段老练的年轻人。

三人静立的姿态无形中透出一种默契与压力，仿佛他们才是此地真正的主人，而远道而来的他，反倒成了需要迎接的客。

高小琴见气氛微妙，忙展露笑颜，步履轻盈地迎上前道：“赵公子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还请里面坐下聊。”

赵瑞龙却并未移步，目光如钩，直直锁在丁凡身上。丁凡会意，从容上前，主动伸出手道：“这位就是赵公子吧，久仰。我是丁凡，目前在汉东省公安厅担任副办公室主任。”

听到前几句，赵瑞龙尚面色如常，直至“副办公室主任”几字入耳，他眼神明显一滞，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诧异——区区一个办公室副职，何来底气与赵家抗衡？但他迅速敛起异色，同样伸手与丁凡紧紧一握，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丁主任真是年轻有为，气度不凡。年纪轻轻，就有这般胆识，难得。”

丁凡自然听出他话中的讥讽，却并不接招，只是淡然一笑：“赵公子过奖了，论胆识，我怎比得上您？既然要谈正事，里边请吧。”

当高小琴为在座几人斟完茶后，便将那份精心准备的股份转让合同轻轻推到赵瑞龙面前，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赵公子，这是我们根据先前电话沟通拟定的协议，以五亿元收购您手中山水集团45%的股权。请您过目。”

赵瑞龙漫不经心地翻开合同扫了几眼，随即“啪”地一声将合同甩在茶几上，翘起二郎腿，目光在丁凡和祁同伟之间来回扫视，最终定格在祁同伟身上：“祁厅长，真是找了个好靠山啊。”语气中的讥讽毫不掩饰。

祁同伟面色如常，对这番挖苦置若罔闻。

见祁同伟不为所动，赵瑞龙转而看向丁凡，手指在合同上敲了敲：“五个亿就想买我45%的股份，丁主任不觉得这个数目……太儿戏了吗？”

丁凡眉头微蹙：“赵公子此言何意？我们在电话里不是已经达成共识了么？须知君子......”

“君子？”赵瑞龙突然放声大笑，笑声骤止时眼神已变得阴鸷，“别把我当傻子！你们把大风厂股权转给大陆集团，整整赚了十个亿，现在就拿五个亿来打发我？当我赵瑞龙是要饭的？”

丁凡听罢，心中不由一沉。赵家虽被归为京城二流家族，但其情报网络与对汉东局势的掌控力，依旧不可小觑。大风厂股权易主这等刚发生不久的事，竟已被赵瑞龙摸得一清二楚。

然而，此刻他绝不能后退半步。一旦示弱，不仅意味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更将打乱后续整个布局的节奏，令自己陷入全面被动。

丁凡面色一沉，语气也随之冷了下来，目光锐利地直视赵瑞龙：“赵公子，你这样做，可就有些不上道了。”

他话音一顿，随即抬手将面前的茶杯重重一放，发出清脆的磕碰声，整个会客室的气氛随之骤然紧绷。

“五个亿，是我们基于当前局面和山水集团实际价值给出的公允价。赵公子若执意要坐地起价，把这笔交易当成儿戏……”丁凡身体微微前倾，语调不高，却字字带着压力，“那恐怕我们之间，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有些事，一旦掀了桌子，恐怕就不是钱能解决的了——赵公子是聪明人，应该不想看到大家最后都难堪吧？”

赵瑞龙闻言非但不收敛，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身体向后靠在沙发背上，发出一阵毫不掩饰的张扬笑声。

“上道？你跟我赵瑞龙讲上道？”他止住笑，眼神轻蔑地扫过丁凡，语气陡然变得倨傲冰冷，“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不管你在别处有什么依仗，但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

他猛地前倾身体，手肘撑在膝盖上，伸手指点着地面，一字一顿地说道：“汉东，这块地界，它姓赵！在这里，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也得给我卧着！你最好先搞明白，究竟是谁，该懂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