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我是大晏朝最名不副实的金枝玉叶。父亲是富可敌国的皇商,我蔡氏一族的财富,能买下半个京城。我生得一副仙女皮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全京城公子哥的梦中情人。他们不知道,我这朵温室里娇养出来的“国色天香”,最喜欢的,是游走在各色男人之间,看他... 暮光文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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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我是大晏朝最名不副实的金枝玉叶。

父亲是富可敌国的皇商,我蔡氏一族的财富,能买下半个京城。

我生得一副仙女皮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全京城公子哥的梦中情人。

他们不知道,我这朵温室里娇养出来的“国色天香”,最喜欢的,是游走在各色男人之间,看他们为我痴狂,为我疯魔,最后再被我轻轻一推,跌入深渊。

直到那天,我遇见了卫昭。

那个刚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铁血将军,他看我的眼神,不像别人那样贪婪痴迷,而是像在看一块……上好的五花肉,盘算着从哪下刀。

我第一次,踢到了铁板。

01

“公主,时辰不早了,萧公子还在西厢房等着您呢。”

贴身丫鬟小雅的话音刚落,我就把手里那根金丝小马鞭“啪”地一声甩在梨花木的桌面上。

镜子里的我,云鬓微斜,红唇似火,眼波流转间媚态横生。一身石榴红的骑装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与平日里那个温婉娴静的蔡家大小姐判若两人。

“让他等着。”我端详着镜中这张脸,满意地勾了勾唇,“猫捉老鼠的游戏,总得让老鼠多跑一会儿,才有趣。”

萧然,当朝大儒的嫡孙,京城有名的才子,为我写了三个月的相思赋,我才“勉为其难”地让他入了我的裙下之臣备选名单。

他以为自己是特殊的,却不知道,他不过是我鱼塘里等着投喂的一条鱼罢了。

我慢条斯理地摘下珍珠耳环,换上一对更为张扬的红宝石坠子。小雅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公主,您今天这身打扮,要是让老爷瞧见了……”

“瞧见又如何?”我不以为意地轻笑,“他只会夸我,不愧是他蔡万金的女儿,穿什么都像天仙下凡。”

我爹蔡万金,这辈子最得意的三件事:从一个货郎做到富甲天下的皇商;生了我这么一个美貌动天下、才情惊世人的女儿;以及,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女儿是全天下最值得被捧在手心的珍宝。

所以,他从不干涉我的任何决定,包括我那点“收集”天下美男的爱好。

我刚准备动身去会会我那条“小才鱼”,管家就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

“大小姐,天大的好消息!平定北疆的威武大将军卫昭,今日凯旋归朝,皇上大悦,在宫中设宴款待。老爷已经递了帖子,说要带您一同出席,让您好好瞧瞧咱们大晏的战神!”

卫昭?

我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名字。那个传说中出身寒门,凭借一身军功,在二十五岁就封侯拜将的男人。据说他常年戴着一副玄铁面具,性情冷酷,杀伐果断,是北疆蛮子闻风丧胆的活阎王。

管家还在喋喋不休:“老爷说了,这卫将军虽然出身低了点,但手握重兵,圣眷正浓,又是未婚,跟咱们家简直是天作之合……”

我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知道了,去回我爹,这宴会,我去。”

管家欢天喜地地退下了。

小雅却有些不解:“公主,您不是最讨厌这种武夫吗?怎么……”

我转过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了一个狩猎般的微笑。

“小雅,你不懂。鱼塘里的鱼养久了,总会腻的。偶尔,也该换换口味,比如……钓一头最凶猛的鲨鱼。”

一个冷酷无情、不近女色的战神?

这听起来,可比那些只会吟风弄月的才子,和满肚子花花肠子的公子哥,有挑战性多了。

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轻轻眨了眨眼。

卫昭,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02

皇宫的庆功宴,极尽奢华。

我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广袖流仙裙,环佩叮当,步步生莲地跟在父亲身后。所过之处,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引,牢牢地黏在我身上。

我早已习惯了这种注视,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端庄微笑,心中却在暗暗搜寻着今晚的目标。

很快,我便找到了他。

他独自坐在一处角落,与周围的热闹喧嚣格格不入。一身玄色锦袍,身形挺拔如松,即使坐着,也能感受到那股从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凛然杀气。

他没有戴传说中的面具,一张脸俊美得有些过分,剑眉入鬓,鼻梁高挺,嘴唇削薄,只是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毫无波澜。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视线,抬眸朝我看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我心中微微一动。

京城里那些男人看我的眼神,或惊艳,或贪婪,或痴迷。唯有他,平静得像在看一块石头,一棵树,没有任何情绪。

有意思。

我端起一杯果酒,对我爹轻声说:“爹,女儿去去就回。”

蔡万金立刻会意,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去吧去吧,好好跟卫将军聊聊。”

我提着裙摆,身姿摇曳地朝他走去。每一步,都走得精心计算,裙摆划出的弧度,腰肢扭动的风情,都是我演练过千百遍的绝杀。

“卫将军?”我停在他面前,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小女子蔡月心,久仰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风采过人。我敬将军一杯。”

我以为,没有男人能拒绝这样的我。

然而,卫昭只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连身子都没起,声音冷得像冰碴子:“蔡小姐,客气了。军中禁酒,告辞。”

说完,他竟直接起身,绕过我,径直朝着殿外走去,把我一个人晾在了原地。

周围传来几声压抑的窃笑。

我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有男人敢如此无视我。

我看着他决绝的背影,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兴奋地叫嚣起来。

征服这样的男人,才叫真正的成就感。

我转身,回到父亲身边,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无瑕。

“爹,这位卫将军,好像不太好相处呢。”

蔡万金有些尴尬,连忙安慰我:“可能是刚从战场回来,还不习惯。月心啊,你别往心里去。”

我摇了摇头,拿起一块桂花糕,慢条斯理地吃着,眼神却追随着卫昭离开的方向,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

“不。爹,你错了。”

“我对他,很感兴趣。”

03

为了“偶遇”卫昭,我花了大价钱,买通了他府上的一个马夫。

我知道了他每天清晨都会去城西的演武场练兵,午后会去京郊的马场驯马,傍晚则会雷打不动地去“清风茶楼”听半个时辰的书。

于是,我的生活也变得规律起来。

清晨,我换上利落的胡服,带着我的小马鞭,也去了城西的演武场。他练他的兵,我练我的鞭法。鞭子在空中甩出清脆的响声,我眼角的余光,却始终锁定着那个在训练场上挥汗如雨的身影。

他一次都没有看过我。

午后,我牵着我那匹价值千金的汗血宝马,也去了京郊的马场。他驯他的烈马,我骑我的宝马。我在草地上策马奔腾,裙摆飞扬,自以为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他依旧没有看过我。

傍晚,我洗去一身风尘,换上素雅的衣裙,也去了“清风茶楼”。他坐在二楼的雅间,我便要了一楼临窗的位置。他听他的《杨家将》,我品我的碧螺春。

这一次,他终于“看”我了。

因为我说书先生讲到穆桂英大破天门阵时,我没忍住,点评了一句:“这天门阵的阵法,其实华而不实,若我是辽军主帅,只需三千轻骑,从西南角突入,便可破之。”

满堂皆静。

说书先生愣住了,茶客们也纷纷向我投来诧异的目光。一个女子,竟敢在公开场合大谈兵法?

我毫不在意,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兵者,诡道也。所谓阵法,不过是虚张声势。真正的战场,瞬息万变,靠的是主帅的临机应变和士兵的悍不畏死。”

话音刚落,二楼传来一声冷笑。

我抬头,正好对上卫昭那双带着一丝讥讽的眼睛。

他站在二楼的栏杆旁,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嘴角噙着一抹嘲弄的弧度:“纸上谈兵,谁都会。蔡小姐既有如此高见,何不写一本兵书,呈给圣上,也让我等边关武将,学习学习?”

他左边眉角那道浅浅的疤痕,因为他的表情而微微抽动了一下,像一条蛰伏的蜈蚣。

我心中一动,知道机会来了。

我站起身,仰头望着他,不卑不亢地回敬:“不敢。小女子这点微末见解,不过是班门弄斧,怎敢在卫将军面前献丑?只是听书听得入了迷,一时有感而发罢了。”

我的姿态放得很低,语气却不失风骨。

卫昭的眼神闪了闪,似乎有些意外。

我趁热打铁,盈盈一笑:“早就听闻将军棋艺高超,小女子不才,也略懂一二。不知是否有幸,能与将军手谈一局?”

这才是我的真正目的。

琴棋书画,我最擅长的,便是棋。棋盘之上,最能看透一个人的心性。

卫昭沉默了片刻,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要将我洞穿。

就在我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他却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

一个字,掷地有声。

我赢了。赢得了和他独处的机会。

04

棋局设在清风茶楼三楼最顶级的天字号雅间。

沉香袅袅,茶香四溢。

我与卫昭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方黑白分明的棋盘。

他下棋的风格,就如同他的人一般,大开大合,充满了侵略性。每一步都落子如飞,带着一股凌厉的杀气,仿佛面对的不是棋局,而是千军万马的战场。

而我,则走的是防守反击的路子。任他如何冲杀,我自岿然不动,于无声处化解他的攻势,再悄无声息地布下我的陷阱。

一时间,棋盘上杀机四伏,惊心动魄。

小雅在旁边看得手心冒汗,我却乐在其中。

我喜欢这种与强者博弈的感觉,尤其当这个强者,还是一个我想征服的男人。

“蔡小姐,”卫昭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令尊是皇商,想必小姐自幼耳濡目染,于商道也颇有心得吧?”

我一边落子,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略知一二。”

“那你可知,”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我的内心,“近日京中丝绸价格暴涨,已有多家小布行因此倒闭,此事,与令尊有关吗?”

我的心猛地一沉。

手里的棋子,差点掉落在地。

京中丝绸价格暴乱,我当然知道。这背后,是户部侍郎沈家在搞鬼。沈侍郎的儿子沈玉,一直对我穷追不舍,多次暗示只要我嫁给他,两家联手,便可垄断整个大晏的丝绸生意。

我爹动了心,我却对此嗤之以鼻。

沈玉那种绣花枕头,也配与我蔡家联姻?

但我没想到,这件事,竟然会惊动卫昭。他一个武将,关心起生意场上的事了?

我迅速稳住心神,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坦然道:“将军何出此言?我蔡家做生意,向来童叟无欺,讲究的是和气生财。这种囤积居奇,扰乱市场的手段,我们不屑为之。”

“是吗?”卫昭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但据我所知,沈家前几日,可是刚从你家库房里,提走了一大批生丝。”

我心中警铃大作。

这件事,连我爹都瞒着我,他是怎么知道的?

看来,我还是小瞧了他。他不止是一介武夫。

我正想着如何应对,雅间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小姐,不好了!”管家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脸色惨白,“官府的人来了,说……说我们家私藏违禁品,要查封我们所有的店铺和仓库!”

我猛地站起身,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私藏违禁品?这是栽赃陷害!

我下意识地看向卫昭,他依旧稳坐如山,只是看着我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探究和审视。

他是在怀疑我,怀疑我们蔡家。

就在这时,另一个我不愿意见到的人,也出现在了门口。

沈玉摇着一把玉骨扇,身后跟着几个官差,一脸假惺惺的关切:“月心,别怕,有我呢。我已经跟我爹说好了,只要你点头,沈家立刻出面,帮你摆平这件事。”

他的目光赤裸裸地黏在我身上,充满了占有欲。

我只觉得一阵恶心。

原来,这就是他的圈套。先是哄骗我爹与他合作,再反手构陷蔡家,逼我就范。

好一招釜底抽薪。

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而卫昭,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冷漠的旁观者。

05

“滚。”

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冷冷地看着沈玉。

沈玉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月心,你……”

“我让你滚,听不懂吗?”我上前一步,夺过他手中的扇子,“啪”地一声折成两段,扔在他脚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想让我嫁给你?下辈子吧!”

沈玉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气急败坏地指着我:“蔡月心,你别不识抬举!没有我沈家,你们蔡家就等着家破人亡吧!”

“那也比嫁给你这个卑鄙小人强!”我寸步不让。

“好,好得很!”沈玉怒极反笑,“我倒要看看,没了蔡家的万贯家财,你这京城第一美人,还怎么清高得起来!”

他一甩袖子,带着官差,气冲冲地走了。

雅间里,又只剩下我和卫昭。

还有一地狼藉。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翻涌的情绪。我不能慌,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让将军见笑了。”我重新坐下,端起已经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卫昭看着我,眼神复杂:“你就不怕?”

“怕什么?”我自嘲地笑了笑,“怕家产被封?还是怕以后没了好日子过?”

我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将军,你知道我蔡家为何能成为皇商吗?不是因为我们有多少钱,而是因为我们有别人没有的东西。”

“是什么?”

“是人脉,是信誉,是遍布天下的情报网。”我一字一句地说道,“沈玉想用这点小伎俩就扳倒我们,未免太天真了。”

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将军,你信我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

我没有再等他的答案,转身走出了雅间。

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蔡月心,不只是一个会搔首弄姿的花瓶。

接下来的三天,我几乎没有合眼。

我先是联系了江南的织造总管,他是我们蔡家多年的合作伙伴。我让他放出消息,就说蔡家为了应对危机,准备低价抛售所有囤积的生丝。

消息一出,整个京城的丝绸市场都震动了。

那些跟风沈家高价囤货的商家,全都慌了神。一旦蔡家真的低价抛售,他们手里的货就会立刻变成赔钱的累赘。

然后,我找到了我爹那些“老朋友”,有在朝为官的,有在野为商的。我拿着父亲的信物,一家家上门拜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曾受过我蔡家的恩惠。如今蔡家有难,他们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最后,我动用了我自己的关系网——那些曾经被我迷得神魂颠倒的公子哥们。

我给萧然写了一封信,让他帮我查查沈家最近的资金往来。给吏部尚书的儿子送去了一幅我亲手画的画,请他帮忙打听一下户部的人事变动。

不出三日,一张针对沈家的天罗地网,已经悄然织成。

而这一切,我都是瞒着卫昭进行的。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帮我,也不想让他帮我。

这是我自己的战争,我要亲自打赢。

就在我准备收网的时候,卫昭却突然出现在了我家门口。

他依旧是一身玄衣,风尘仆仆,像是赶了很久的路。

他看着我布满血丝的眼睛,沉声问道:“需要帮忙吗?”

我摇了摇头。

他却递给我一卷案宗,声音低沉:“这是沈家勾结江南盐枭,走私私盐的罪证。我已经派人,控制了所有相关人等。”

我愣住了。

我没想到,他竟然也在暗中调查沈家。而且,比我查到的,还要深入,还要致命。

走私私盐,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我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

“为什么?”

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你说,让我信你。”

06

沈家倒了。

一夜之间,从炙手可热的户部侍郎府,变成了人人喊打的阶下囚。

沈玉被抓进大牢的那天,据说哭得撕心裂肺,一个劲地喊着我的名字,说都是我害了他。

我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我家的花园里,悠闲地喂着锦鲤。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经过这场风波,我爹终于彻底看清了官场的险恶,也对我这个女儿刮目相看。他大手一挥,将家族一半的生意都交到了我手上。

我的那些“裙下之臣”们,也在这场风波中,露出了各自的真面目。

才子萧然,在我家出事后,第一时间就托人送回了我之前赏赐给他的所有东西,撇清了关系。

吏部尚书的儿子,倒是帮了点小忙,但事后却暗示我,他父亲的位置,还缺一个有钱的岳丈。

我冷笑着,将他们全都拉入了黑名单。

我曾经以为,玩弄感情是一场有趣的游戏。直到大厦将倾之时,我才发现,那些所谓的“爱慕”,不过是建立在金钱和美貌之上的浮沙,风一吹,就散了。

真正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或许,还有一个卫昭。

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他帮了我,却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要,就好像那份能定沈家生死的罪证,只是他随手递给我的一包茶叶。

这让我感到一丝前所未有的慌乱。

我习惯了用美貌和手段去交换我想要的一切,可在他这里,这些似乎都失了效。

我决定主动出击。

我给卫昭下了帖子,请他来我家的湖心亭一叙,理由是,感谢他的援手之恩。

那一天,我穿了一件藕荷色的纱裙,薄如蝉翼,风一吹,便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曼妙的起伏。我画了精致的妆容,对着镜子练习了许久,确保每一个笑容都完美无瑕。

他来了。

还是那身万年不变的玄色衣袍,衬得他越发挺拔冷峻。

他坐在我对面,目光清明,没有在我身上过多停留。

我亲自为他斟茶,指尖有意无意地划过他的手背。

他的手很大,很稳,掌心带着一层薄薄的茧,有些粗糙,却莫名地让人感到心安。

他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我心中窃喜,看来,他也不是完全无动于衷。

“将军,”我柔声开口,“这次的事,多亏了你。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

“蔡小姐。”他打断了我,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我帮你,不是为了你的回报。”

“那是为了什么?”我追问。

他沉默了片刻,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为了公道。”

又是这样。

我有些气恼,也有些不甘。

我不信,他对我就没有一丝一毫的男女之情。

我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俯下身,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耳畔:“将军,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我们的距离,近在咫尺。

我能清晰地看到他漆黑的瞳孔里,映出的我那张志在必得的脸。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就在我以为他要有所行动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个黑衣刺客,手持淬毒的匕首,直直地朝着我的后心刺来!

“小心!”

卫昭的反应快到了极致。他猛地将我拉入怀中,一个旋身,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地挡下了那一刀!

“噗嗤”一声,利刃入肉的声音,清晰得可怕。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玄色的衣袍。

我整个人都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有刺客!快来人!”我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

卫昭却紧紧地抱着我,在我耳边低声说道:“别怕,有我。”

他的声音有些虚弱,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那一刻,我那颗习惯了游戏人间的心,狠狠地悸动了一下。

07

刺客很快就被制服了,是沈家豢养的死士。

卫昭却因为失血过多,陷入了昏迷。

太医说,那把匕首上的毒虽然不致命,但极为霸道,伤口又深,能不能醒过来,全看他自己的造化。

我守在他的床边,三天三夜,寸步未离。

我亲自为他擦拭身体,为他上药,为他喂水。看着他苍白的脸和紧闭的双眼,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疼得无法呼吸。

我这才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冷冰冰的男人,已经在我心里,占据了如此重要的位置。

我爹来看过他一次,看着我憔悴的样子,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了口气,让我自己保重身体。

小雅劝我:“公主,您去歇会儿吧,这里有奴婢们守着。”

我摇了摇头,固执地握着卫昭的手。他的手,即使在昏迷中,也依旧温暖有力。

我把他救我的那一幕,在脑海里反复回放。

他把我护在怀里的力度,他耳边的低语,他身上传来的浓重血腥味……

这一切,都像烙印一样,深深地刻在了我的心里。

我开始反思自己。

我自诩聪明,玩弄人心,把男人当作战利品。可到头来,真正遇到危险时,那些被我玩弄于股掌之中的人,没有一个能护我周全。

反而是这个我处心积虑想要征服的男人,用他的身体,为我挡下了致命一击。

何其讽刺。

第四天清晨,卫昭的睫毛,终于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连忙凑过去,轻声呼唤他的名字:“卫昭?卫昭你醒醒!”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眼神还有些迷茫。当他看清是我时,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水……”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赶紧倒了一杯温水,用勺子小心翼翼地喂到他嘴边。

喝完水,他的精神好了些。

他看着我,问道:“我睡了多久?”

“三天三夜。”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他沉默了。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蔡小姐,你不必如此。我救你,只是出于本能。”

又是这种话!

我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

我把水杯重重地放在桌上,红着眼睛瞪着他:“本能?卫昭,你当我是傻子吗?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如果当时坐在那里的是别人,你也会毫不犹豫地替她挡刀吗?”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避开了我的视线。

我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跟他绕圈子。

我走到床边,俯视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卫昭,我不要你的感谢,也不要你的愧疚。我只要你一句话。”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08

整个房间,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卫昭的目光,像两把锋利的剑,在我脸上来回逡巡,似乎想从我的表情里,分辨出几分真假。

我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这一次,我没有使用任何技巧,没有故作姿态,我的眼神里,只有孤注一掷的认真。

许久,他才艰难地开口:“蔡小姐,我们……不合适。”

“不合适?”我笑了,笑得有些凄凉,“是因为我声名狼藉,配不上你这个战功赫赫的大英雄?还是因为我出身商贾,辱没了你这侯爷的门楣?”

“都不是。”他摇了摇头,眼神黯淡了下去,“我是一个活在刀口上的人,今日不知明日事。我给不了你想要的安稳生活。”

“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安稳。”我打断他,声音坚定,“我想要的,是一个能与我并肩而立,而不是躲在我身后寻求庇荫的男人。是一个能看透我所有伪装,却依然愿意拥抱我的男人。”

我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眉角的那道伤疤。

“卫昭,你敢说,你对我,真的没有一点动心吗?”

我的指尖温热,带着一丝颤抖。

他感受到了。

他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变得无比僵硬。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力气大得几乎要将我的手腕捏碎。

“蔡月心!”他低吼着我的名字,眼睛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惊涛骇浪,“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我不是你鱼塘里的那些鱼,任你戏耍!”

“我知道。”我看着他,眼眶渐渐泛红,“正因为你不是,所以我才要你。”

“我以前,确实很混蛋。我玩弄感情,伤害了很多人的心。但那是因为,我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能让我心甘情愿收网的人。”

“直到,我遇见了你。”

我的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他的手背上,滚烫。

“卫昭,你征服了北疆的千军万马,难道,还怕我这一个弱女子吗?”

他看着我的眼泪,整个人都慌了。

这个在战场上杀伐果断,从不皱一下眉头的男人,此刻,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手足无措。

他松开我的手,想要替我擦眼泪,却又因为顾忌着什么,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

最终,他败下阵来。

他闭上眼睛,发出一声长长的,带着一丝无奈,一丝认命的叹息。

“我怕。”他声音沙哑地承认,“我怕我给不了你幸福,怕你跟着我,会受尽委屈。”

“更怕的是……”他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终于不再压抑,流露出炙热的情感,“我怕我自己,会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听到这句话,我所有的委屈和不安,都在瞬间烟消云散。

我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我扑进他怀里,紧紧地抱住他,生怕他会反悔。

“卫昭,”我把脸埋在他的胸口,闷声闷语地宣布,“你完了,你这辈子,都别想甩开我了。”

他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然后,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轻轻地,回抱住了我。

09

我和卫昭在一起的消息,像一颗惊雷,炸翻了整个京城。

没有人看好我们。

一个是声名狼藉、私生活混乱的商贾之女,一个是前途无量、圣眷正浓的铁血将军。

怎么看,都不般配。

流言蜚语,像潮水一样向我涌来。

有人说我不知廉耻,用下作的手段勾引卫昭。

有人说卫昭是被我下了蛊,才会看上我这样的女人。

更难听的,是那些曾经追求过我,又被我无情抛弃的公子哥们。他们到处宣扬我的“风流韵事”,把我描绘成一个水性杨花、人尽可夫的荡妇。

我爹气得差点砸了半个家,要去跟那些人拼命,被我拦了下来。

“爹,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不在乎。”

我确实不在乎。

因为我知道,卫昭在乎。

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我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一天比一天冷。

他府上的下人说,他已经好几天没睡过一个好觉了,每天都在演武场上,把自己操练到筋疲力尽才肯罢休。

我有些心疼,也有些不安。

我怕这些流言,会成为我们之间的一根刺。

果然,麻烦还是来了。

皇帝突然下旨,要将自己的亲妹妹,长乐公主,许配给卫昭。

圣旨一下,满朝哗然。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皇上在敲打卫昭,也是在给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商女一个警告。

长乐公主,金枝玉叶,身份高贵,品貌端庄,与卫昭,才是真正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而我蔡月心,算什么东西?

卫昭接到圣旨的那天,来找我了。

他站在我面前,一言不发,只是定定地看着我。

我心里很慌,但我不能表现出来。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为他沏茶,笑着说:“恭喜将军了,要尚公主了。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

我的手,在抖。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声音嘶哑:“月心,你看着我。”

我抬起头,对上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我不娶。”他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你疯了?”我失声叫道,“那是抗旨!是要杀头的!”

“那又如何?”他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疯狂和执拗,“我卫昭的妻子,只能是你。也只可能是你。”

“你的那些过去,我不在乎。”

“别人说的那些话,我也不在乎。”

“我只知道,那天在湖心亭,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已经死了。我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

“但就算没有那件事,我也早就认栽了。从你在茶楼里,跟我谈论兵法的时候;从你为了家族,四处奔走的时候;从你满眼是泪,问我喜不喜欢你的时候……”

“蔡月心,我早就,非你不可了。”

他猛地将我拉入怀中,狠狠地吻住了我。

那个吻,带着血与火的气息,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几乎要将我吞噬。

第二天,早朝。

卫昭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拒了皇上的婚。

他说:“臣此生,非蔡氏女不娶。她的过去,臣不在乎。她的未来,臣一力承担。”

整个朝堂,一片死寂。

皇上气得脸色铁青,当场就要治他一个抗旨不尊之罪。

就在这时,我爹,蔡万金,那个平日里只知道赚钱的商人,却颤巍巍地站了出来。

他跪在地上,老泪纵横地说道:“皇上,小女虽然顽劣,但心不坏。卫将军是真心待她,求皇上成全!”

紧接着,那些受过我蔡家恩惠的官员,也一个个站了出来,为我们求情。

最后,连一向中立的几位阁老,都开口了。

他们说,卫将军劳苦功高,婚姻大事,理应由他自己做主。强扭的瓜,不甜。

皇上看着跪了一地的大臣,又看了看一脸倔强的卫昭,最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罢了,罢了。”

10

我和卫昭的婚礼,办得空前盛大。

十里红妆,从蔡家一直铺到了将军府门口,羡煞了整个京城的人。

婚礼那天,我穿着繁复的嫁衣,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那个美得有些不真实的自己,心中感慨万千。

我这个京城第一“女海王”,终究,还是上岸了。

洞房花烛夜。

卫昭喝得有些醉了,他摇摇晃晃地走进来,看到我,便咧开嘴傻笑。

他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揭开我的盖头,看着我的脸,痴痴地说道:“月心,你今天,真好看。”

我被他这副憨样逗笑了:“我哪天不好看?”

“都好看。”他认真地点头,“但在我心里,今天最好看。”

他坐在我身边,握住我的手,低声问:“月心,你会不会觉得委屈?我没能给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名声。”

我摇了摇头,反手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

“卫昭,我从来不为我的过去感到羞耻。那些经历,无论好坏,都塑造了今天的我。没有过去的我,就不会遇到现在的你。”

我看着他,眼神真诚:“而且,我也不需要什么清白的名声。我只要,你的心里,眼里,都只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他听完,眼眶红了。

这个流血不流泪的铁血汉子,在我面前,却总是轻易地展露出他最柔软的一面。

他将我紧紧地拥入怀中,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会的,永远都会。”

婚后的生活,平淡却温馨。

他依旧是那个不苟言笑的大将军,但在我面前,却像个黏人的大狗狗。

他会笨拙地学着给我描眉,结果画成了蜡笔小新。

他会在我处理家族生意,焦头烂额的时候,默默地给我端来一碗热汤。

他会把我那些曾经的“风流韵事”,当成话本子一样,缠着我一遍遍地讲给他听,然后一边听,一边吃飞醋,最后再狠狠地把我“收拾”一顿。

京城里关于我的流言,渐渐平息了。

人们看到的,是卫将军对我十年如一日的宠爱。

是蔡家在我的带领下,生意越做越大,成了大晏朝最坚实的后盾。

是我和卫昭,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将这个家,经营得有声有色。

后来,有人问我,征服了天下那么多男人,最后却选择了一个最不解风情的武夫,后不后悔。

我当时正靠在卫昭怀里,看着他在院子里给我新种的几株牡丹浇水。

我笑着回答他:“你们不懂。我这一生,阅人无数,见过的繁花似锦,比你们想象的,要多得多。”

“但只有他,是那棵任凭风吹雨打,也依旧会坚定地,为我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

阳光下,他回头看我,眉眼温柔,嘴角带笑。

那一刻,我便知道,我这艘漂泊了半生的船,终于,找到了它最温暖的港湾。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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