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时屿书房保险柜密码是林薇薇的忌日。我颤抖地取出那张写着古老献祭术的羊皮纸——“需挚爱心头血三碗”。婚礼前夜,他亲手为我穿上中式嫁衣......1保险柜的转盘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过分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突兀。我的指尖停在冰冷的金属上,冰... 暮光文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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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时屿书房保险柜密码是林薇薇的忌日。

我颤抖地取出那张写着古老献祭术的羊皮纸——

“需挚爱心头血三碗”。

婚礼前夜,他亲手为我穿上中式嫁衣......

1

保险柜的转盘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在过分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突兀。

我的指尖停在冰冷的金属上,冰凉一片。

林薇薇的忌日。

密码锁数字的组合,像淬毒的针,

毫不留情扎透我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幻觉。

周时屿那么谨慎的人,出差前特意叮嘱我带一份他“非常重要的”文件。

这个密码,是他特意为我留的?

还是他笃定我一辈子都参不透属于亡人的数字?

鬼使神差,指尖一旋。

门开了。

幽暗的光线下,柜子里躺着几件不属于我的首饰,还有一张被岁月侵蚀得边缘卷翘的羊皮纸。

纸面中央是褪色的暗红字迹,扭曲盘踞,像活过来的毒蛇:

“秘术·移命——以深爱汝者心头血三碗,引魂归来。”

周时屿的声音,他那些藏在镜片后的、模糊不清的温柔,瞬间褪去了所有伪饰。

“薇薇需要你帮我……晚晚,只有你能帮我。”

这话骤然有了答案,带着血腥气,狠狠扼住了我的喉咙。

原来那句“需要”,是字面意思上的,剜心掏肺。

2.

羊皮纸粗糙的触感磨着我的指腹,带着一种腐朽的死气。

那行暗红的字:

“挚爱心头血三碗”。

每一个笔画都像吸饱了血,沉甸甸地灼人。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挤压出沉闷的钝痛,连带着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胸腔深处发麻。

原来,婚礼请柬上那个紧挨在我名字旁边、他亲手写下的“时屿”。

那个夜里他覆在我耳边的气息,

那些足以融化冰雪的“爱语”,

都只是这碗心头血上,精心涂抹的、用以麻痹猎物的蜜糖。

三年恩爱是戏台,他捧着完美的剧本,一步步将我推向那个既定的终点——祭坛。

而我,竟沉沦在他编织的梦境里,对他掏心掏肺。

纸上的暗红字迹旋转起来,

我踉跄一步靠在冰冷的金属柜门上,

寒意瞬间穿透薄薄的衣料,冻僵了脊骨。

这场婚姻,

从一开始,砧板摆好了,刀磨利了,

就等我这头被爱情蛊惑到愚蠢的羔羊,心甘情愿地躺上去。

3

明天就是婚礼了。

别墅里一片火红喜庆的海洋,

空气里浮动着香水、鲜花和隐约喜庆的嘈杂。

周时屿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踩碎了卧室地毯的柔软。

他臂弯里挂着一件东西,

璀璨的金线凤凰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锐利的光,

几乎刺痛我的眼睛——那是中式嫁衣,最高规格的凤冠霞帔。

我看着他一步步走近,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惨白,像个不合时宜的纸人。

他面上挂着无可挑剔的笑意,

眼神却像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雾,

专注,却又飘渺。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件沉重的“囚服”披在我肩头。

金丝勾勒的凤凰振翅欲飞,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仪。

“真美,晚晚。”

他低声赞叹,指尖挑起霞帔的系带。

动作温柔得像缠绕藤蔓,缓慢却坚定地在我颈项上收拢。

他温热的呼吸拂过我耳边,带来一阵更深的寒意:

“明天,

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周太太了。

一句承诺,一把枷锁,重重地锁在心头。

4

月光被厚重的丝绒窗帘斩断在窗外,留下一丝压抑的昏昧。

精心布置的新房里,残留着淡淡的香水味。

他眼底最后一丝温和的假面彻底裂开。

那点温柔像投入冰湖的石子,瞬息沉没无影。

他靠近,带着一股冰冷的决绝气息。

金属的寒光毫无征兆地闪现,

是他藏在掌心的匕首,薄如柳叶,锐利得仿佛能割开夜风。

冰凉的刀尖,精准地抵在我心口那片最滚烫的地方。

丝绸嫁衣脆弱得像一张纸,轻易被锐器顶出一个凹陷。

我的灵魂在尖叫,

身体却僵硬得如同冰封,

每一个关节都凝固在恐惧里,动弹不得。

他俯身贴近,

脸颊的温度离我那样近,

声音却比刀锋更冰冷蚀骨:

“晚晚别怕,”

他低低的吐息拂过我耳廓,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安抚,

“很快……就结束了。”

利刃穿透肌肤的痛感随时可能落下。

5

刀尖抵住的皮肤像被灼穿了一个孔洞,

冰冷裹挟着致命的恐惧渗进骨髓。

周时屿的脸近在咫尺,被摇曳的烛火分割成明明暗暗的碎片。

那双曾经让我沉沦的眼睛里,清晰映出我惊恐绝望的倒影。

我的眼泪终于挣脱了束缚,汹涌地滚出眼眶。

不是因为惧怕那把将刺破心脏的刀,

而是因为这彻头彻尾、鲜血淋漓的欺骗。

三年的真心,无数个日夜构筑的幻梦,原来地基只是他人冰冷的墓碑。

泪水蜿蜒过脸庞,滑落在紧贴着唇瓣的冰凉刀面上。

濒死一刻,所有伪装都撕裂了。

心底汹涌的恨意是凝固的海啸,压得胸口要爆炸。

我用力抬起脸,迎上他那双冷酷又焦灼的眼。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我将自己冰冷的唇颤抖着印在他冰凉的唇角。

尝到了咸涩的泪和铁锈般的血腥幻觉。

我望着那双骤然闪过惊愕的眼睛,

像诅咒一样,一字一句清晰送入他耳中:

“那你记住,

时屿……一定……要找齐……三碗……心头血……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下。

烛火猛地一跳。

我的视野彻底暗了下去。

6

最后消失的感官,

是匕首冰冷的刀刃刺破皮肤、划开血肉时那种缓慢的、粘稠的裂帛声响,

还有周时屿压得更低、更急促的喘息。

之后便是绝对的虚无与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沉睡一世纪又仿佛只有一瞬,剧烈的颠簸突然抓住我的意识。

灵魂被一股蛮横的力量狠狠地摁进一个陌生的躯体,像被强行塞进一件不合身的外套。

肺部痉挛般地抽搐,我猛地倒抽一口气,真实的空气带着尘嚣和消毒水的味道凶狠地灌了进来。

“呼……呼哧……”

眼睛不受控制地睁开,刺眼的白光瞬间涌入,模糊的光晕里渐渐聚拢成清晰的人形——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他们脸上还残留着尚未退去的震惊和……

某种难以言喻的庆幸?

这里是医院,纯白的、带着浓郁生死边界的味道。

我不是已经死在那个挂着鲜红囍字的新房里了吗?

周时屿的匕首刺穿了心脏。

7

“苏小姐?!

天呐!

你真的醒了?太好了!

一个年轻的护士最先反应过来,

惊喜地扑到床边,

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我茫然地看着天花板,脑子里像被塞进了一团混乱的棉絮。

苏小姐?

周时屿……心头血……

目光僵硬地转动,落在旁边柜子上摊开的一张《财经晨报》上。

巨大的加粗标题像闪电劈开混沌:

“周氏财团资金链断裂陷困局?

疑与激进海外扩张计划有关。

下方配图是周时屿接受采访时的照片,

他穿着考究的西装,

但眉宇间那份我曾无比熟悉的矜贵从容已荡然无存,

只剩一抹极力隐藏却依然盖不住的焦躁疲态。

日期,清晰地印着——距离我死去的那天,过去了整整一百天。

不早不晚,一百天整。

心头血三碗……

林薇薇活过来不足百日……

一个冰冷彻骨的念头,

挟裹着滔天的恨意,带着地狱硫磺的气息,

在我僵冷的血液里骤然炸开,

瞬间点燃了每一寸脉络——周时屿的献祭,失败了。

那个被他以我的命为代价唤回来的林薇薇,

活了仅仅一百天,便魂归西天。

8

.

报纸上那黑底白字的标题和周时屿强掩狼狈的照片,

在我视网膜上反复灼烧。

一百天……

多么精准又充满嘲讽的时限。

像高高在上的神明对凡夫俗子最无情的蔑笑。

我那拼却一丝残魂、燃尽最后力气发出的诅咒——

“一定要找齐三碗心头血啊”,在此刻奏响了绝妙的反击序曲。

成了。

周时屿,他果然没找齐!

没能用那完整的“三碗血”彻底锁住林薇薇摇摇欲坠的命魂。

窗外的阳光刺眼地涌进来,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呛人。

每一个角落似乎都还在回荡着护士惊喜的呼喊,回荡着那份宣告周氏将倾的报纸被翻动时沙沙的纸响。

我的胸腔里却像塞满了冰棱,又冷又沉。

恨意冻结了所有因重生而产生的劫后余生的虚幻温暖。

周时屿,你用我的血,我的命,为我换来的仇怨不熄。

林薇薇死了,那么下一个,该轮到你了。

一丝冰冷的、带着无尽恶意的微笑,

无声地爬上了我刚刚重新拥有知觉的嘴角。

这场以爱为名的杀戮游戏,不会因为另一个女主角的退场而终止。

好戏,才刚刚开始。

9

VIP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带进一股昂贵香水也难以完全驱散的医院消毒水气味。

不是护士。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进来,身姿挺拔得像一柄收在鞘中的剑。

他目光锐利如鹰隼,飞快地将我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确认我的状态。

“苏小姐,”

他将一份厚厚的文件夹放在我面前的病床上,

声音平稳得像精密的仪器:

“我是您父亲的代理律师,顾淮。

您昏迷期间,

我们多次尝试唤醒您确认继承事宜,

现在看来,

他顿了顿,嘴角微微上扬,

露出一丝近乎冰冷的专业笑容:

“时机刚刚好。”

翻开文件,

映入眼帘的是我所继承遗产的详细名录,

密密麻麻的条款,

那庞大得令人目眩的数字后面,

清晰地跟着一个姓氏——苏氏集团。

苏氏集团……

那个早已被周时屿以温情手段剥离、“整合”

进周氏版图里的苏氏。

此刻文件上冰冷的数字符号化作熊熊的烈火,

将我苍白脸颊映照出一种病态的、几乎令人心惊的潮红。

心脏在胸腔里一下下沉重地撞击着肋骨。

我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尖拂过那个熟悉的集团名称,就像拂过父亲温和的笑容。

顾淮的声音再次响起,

冷静地撕开过往温情脉脉的假象:

“苏老先生生前已对周时屿先生转移您名下核心股权产生高度警惕,

并秘密设立了补充遗嘱。

他修长的手指翻动文件,指向其中用特殊加粗条款标出的一行字:

“补充遗嘱第一条:

若本人爱女苏晚意外身故或无法完全行使民事行为能力,

其名下全部资产,

包括曾被转出的部分,

均由家族信托基金重新接管与界定。

任何被认定在胁迫、诱导或非本人完全意志下进行的交易或转移,

视为无效……

字字句句,锋利如矛!

父亲……他其实,都知道?!

巨大的酸楚猛地冲上鼻腔,喉咙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胀痛得几乎窒息。

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摇晃。

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热烫的液体大滴大滴砸落在坚硬的纸张上,

洇开深色的绝望痕迹。

不是为我自己的命。

是为那份沉甸甸的、一直小心翼翼守护着我的父爱。

而我,到死都以为那份守护早已被周时屿瓦解殆尽。

10

厚实的吸音地毯彻底吞噬了任何脚步声。

我坐在奢华办公桌后,面前的平板电脑屏幕莹莹亮着。

正是午餐时分,窗外城市车水马龙,

而我的午餐,是一份由顶尖私厨精心制作、价值不菲的龙虾刺身。

晶莹剔透的虾肉被顶级海胆和进口鱼子酱覆盖。

我叉起一块,冰凉的、带着海洋气息的鲜甜在舌尖散开。

平板屏幕上,是几小时前新鲜出炉的网络财经推送:

“周氏财团再遭重创!

核心板块股票跌停!

疑似资金链彻底断裂,

破产清算倒计时?

文字下方,配了一张抓拍图。

画面有些模糊、晃动,显然是隔着距离被人匆忙拍下。

照片里,周时屿正从他那辆曾经象征身份的劳斯莱斯里下来。

他眉头紧锁成一个深刻的川字,

原本熨帖服帖、一丝不苟的银灰色高级定制西装外套凌乱地敞开着,露出里面微微褶皱的衬衫,紧紧咬着下唇。

隔着屏幕,我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被无数重锤接连砸中后、努力维持却濒临破碎的仓惶与狼狈。

曾几何时,

那个永远从容不迫、掌控一切的周时屿,

此刻被推到了悬崖边缘,岌岌可危。

屏幕的冷光和我刀叉上流转的光芒交织,映亮我的眼。

我将那片昂贵的刺身送入口中,

细细品味那极致新鲜弹牙的口感,

还有此刻灵魂深处涌上来的……甘甜。

周时屿的痛苦,成了我最好的佐餐调料。

11

海城初春的夜风裹挟着冰冷的湿意,像无形的针,扎在皮肤上。

城市深处那栋崭新的豪华公寓楼灯火璀璨。

我坐在客厅宽大的落地窗前,手里捧着一杯刚冲好的热可可。

醇厚的香气弥漫开来,温暖着我的掌心。

楼下寂静的专属车道入口,一辆熄了火的黑色轿车如同一块凝固的阴影停在那里。

雨丝悄无声息地在车顶、车窗上织就一层细密的水帘。

驾驶座的车门终于被推开。

一条长腿先伸出来,动作明显带着一种刻意的、沉重的凝滞感。

接着,周时屿整个人暴露在公寓入口惨白的灯光下。

仅仅十几天不见,他像是被无形的重物狠狠压垮了一截,瘦削得惊人。

那身昂贵的深色西装在他身上空荡荡地架着,不再挺拔,像失去支撑的腐朽树皮。

脸颊深陷下去,颧骨嶙峋地突起,

眼窝下方印着浓得化不开的青黑,下巴上没刮干净的胡茬杂乱蔓延。

曾经一丝不苟打理的头发,

此刻凌乱地垂在汗湿的额角,

滴下的水珠划过他苍白失血的脸颊。

哪里还有半分昔日光环加身的周氏掌舵人模样?

连他呼吸时身体细微的起伏,都透着一股被绝望彻底侵蚀的无力感。

仿佛一个破败的提线木偶,

周时屿脚步拖沓,一步,一步,

缓慢地碾过冰冷潮湿的地面,朝公寓楼下的大门挪去。

每一步都牵扯着残破的身体和破碎的灵魂,摇摇晃晃,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

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栽倒在初春泥泞冰冷的雨水里,就此化为尘埃。

12

冰冷的雨水毫不间断地砸落,公寓楼头下的那片空地像是隔绝了整个世界。

空气里只剩下单调而压抑的雨声。

楼下感应灯的冷白光穿透厚重的玻璃窗,勾勒出周时屿的身影。

他僵硬地站在公寓楼紧闭的入户门外。

雨水从他湿透的额发间不断滚落,

汇成细流,沿着他瘦削凹陷的脸颊和紧绷的下颌蜿蜒而下。

昂贵的西装浸满了雨水,紧贴着他的身体,沉重无比。

他像个突然坏掉的机器,

维持着那个想要按门铃却抬不起手臂的姿势,

仿佛每一寸筋骨都被冰冷的雨水和更冷的绝望冻结在原地,时间在他周围失去了流动的意义。

雨水顺着他的鬓角滑入脖颈,粘腻又冰冷。

那双被浓重阴影覆盖的眼睛死死盯着楼里透出的温暖灯光。

透过光洁的落地窗,我甚至能捕捉到他瞳孔深处那点不肯熄灭的、近乎于“祈求”的微弱挣扎。

不是为了他自己,是为了另一堆早已化为灰烬的......

管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声音压得极低,

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询问意味:

“江小姐?是否……”

“请他上来。”

我打断了管家的话,声音像被窗外冰冷的雨水浸透,没有任何波澜。

江黎。

我现在的名字。

苏晚早已死在新婚夜的利刃之下。

热可可的暖意残留在指尖,

我轻轻搅动着杯子里所剩无几的褐色液体,

垂着眼睑看着里面细微的涟漪荡漾开去。

13

公寓电梯上面的嗡鸣声异常轻微,

很快被开门声取代。

玄关的感应灯光线柔和,

却清晰地照亮了走进来的身影。

湿淋淋的脚步沉重地踩在昂贵的进口大理石上,留下蜿蜒的水渍。

周时屿站在那里,全身湿透,

昂贵的西装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瘦削嶙峋的骨架。

水珠不断从他发梢和衣角滴落,在地面晕开一小滩深色。

头发黏在脸上,额角粘着一缕湿发,面色是失血般的苍白,嘴唇微微发紫。

他周身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

是雨水浸透纤维的阴冷霉味,

浓重消毒水试图掩盖某种腐朽的气息,

还有一缕若有若无的、属于濒死病房的绝望气息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他抬头。

只一眼,我们隔着并不算远的距离猝然对视。

那双我曾经无比熟悉,

也曾无数次沉溺其中的眼睛里,

此刻凝固了无数的东西。

有惊雷炸开般的难以置信,

有深入骨髓的恐惧碾碎一切后的茫然呆滞,

最后,一点点翻涌上来,被冰冷覆盖的,是死灰中挣扎的一点绝望微光。

他的嘴唇剧烈地抖动着,喉咙里滚出几个含糊破碎的音节:

“……晚……晚?”

像是失语者发出的绝望呻吟。

我没有回答。

没有动作。

甚至没有表露出一丝他期待看到的情绪——没有愤怒,没有怨恨。

只有彻底的、事不关己的疏离。

我依旧坐在原位,

平静地端起那杯已经不再冒热气的可可,

浅浅啜饮了一口。

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

空气凝固得如同寒潭底部的冰。

14

那声不成调的、颤抖的“晚晚”还悬在冰冷的空气里,周时屿仿佛被这个称呼本身烫到了。

巨大的冲击下,

他身体剧烈一晃,几乎站立不住,

猛地伸手扶住玄关冰冷的墙面才稳住身形。

湿透的掌心在光滑的墙上蹭过,留下濡湿凌乱的水痕。

他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动着胸腔急促地起伏,像濒临窒息的鱼。

湿透的黑发紧贴着他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水珠不断滚落。

他盯着我,死死地盯着我,

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穿透我这副陌生的躯壳,

确认里面住着一个早已被他亲手杀死、绝不该出现的灵魂。

是幻觉?

是地狱的投影?

还是那古老秘术可怕的报应?

复杂的情绪在他眼中疯狂翻腾、撕扯——是活见鬼般的不敢置信。

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甚至,还夹杂着一丝荒谬绝伦的、他自己或许都未察觉的……近乎虚弱的

“喜悦”?

但这丝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情绪很快被更汹涌的黑暗吞没。

他挣扎着,喉咙里挤出沙哑的气音,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求证:

“是……你……?”

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砂纸上摩擦,生疼。

15

冰冷疏离的目光落在他狼狈不堪的影子上。

他还在追问“是你吗”,带着那种濒死挣扎般的卑微。

真可笑。

苏晚的皮囊早就在他亲手剜心的那一晚灰飞烟灭,

连同那三年愚蠢透顶、被他当成养料喂养另一个女人的所谓“爱情”。

我微微仰头,看向玄关上方那盏极简却昂贵的水晶吊灯。

冷白的光线打在我脸上,一丝表情也无。

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天气,毫无波澜。

“你找谁?”

停顿只一秒,明知故问,

“苏晚?”

视线重新落回他脸上,将他眼底最后一点荒谬的“希望”彻底冻结、碾碎。

“苏晚三个月前就死了。”

我扯了扯嘴角,

拉出一个没有半分温度甚至带着一丝嘲弄的弧度:

“死在她的新婚之夜,

死在她丈夫的刀下。

海城无人不知。

“周先生贵人多忘事?”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凌,

精准地射向他心脏上那个本已千疮百孔、如今被现实彻底撕开的旧伤口。

死去的名字被重新提及,以一种宣告的方式,彻底钉死了那个夜晚的结局。

16

“死了……死了……”

他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嘶哑如裂帛。

仿佛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

高大的身体佝偻着,像瞬间被无形的重锤压垮的朽木。

扶着墙的手失力滑落,整个人向后踉跄一步,单薄的身形微微晃动。

雨水还在从他身上滴落,

砸在光洁的地面上,

发出单调的“嘀嗒”声。

他低着头,湿透的碎发彻底盖住了他的眼睛。

客厅里只剩下壁炉模拟火焰跳动的细微“噼啪”声和我手中瓷杯偶尔碰触碟沿的轻响。

过了许久,久到窗外的雨声似乎都变小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沉闷得仿佛从深潭里挤压出来。

再次抬起头时,他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熄灭了,只剩下一种近乎绝望的空白。

连刚才那点可怜的求证和恐惧都消失了。

像一口枯井,干涸得只剩下尘埃。

脸色灰败得像蒙着一层死气沉沉的灰。

他放弃了。

不再探究我是谁,不再纠缠生死之谜。

他来这里,只为一个目的。

“江小姐……”

他终于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

嗓音干裂得如同砂纸摩擦:

“请你……

把薇薇最后留下来的那个……那个盒子……

还给我。

它……它对我很重要。

求你。

最后一个“求”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种他从未有过的屈辱的卑微。

身体微微前倾,是一个下意识的、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祈求姿态。

仿佛一个行将就木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17

“林薇薇的东西?”

我仿佛听到了一个极其荒诞的笑话,短促而冰冷的笑从鼻腔里哼出来。

靠在柔软的沙发里,换了个更慵懒的坐姿,双腿交叠。

莹白的脚踝在灯光下像一截冰冷的玉。

他眼里的哀求近乎卑微地燃烧着,映着壁炉的火光。

很好。

他就该这样,跪着。

指尖漫不经心地在沙发冰凉的丝绒扶手上点了两下,

像是在思考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然后,我从身下沙发柔软的坐垫缝隙里,

慢慢抽出了一份被压得平平整整的文件。

洁白的A4纸,带着打印机的温度和若有若无的油墨味。

“你说的是这个?”

我扬起手,薄薄的几张纸在周时屿面前轻轻晃动,像一个残忍的预告。

他浑浊的眼睛里骤然迸发出一丝微弱的光芒!

如同溺水者看到浮木,

身体不受控制地绷紧,

下意识要向前迈步,

想要抓住它——那张纸上,

印着一个他无比熟悉的名字:

林薇薇的遗嘱!

他所有的希望,

他唯一的精神支柱,

他拼尽一切也要得到的救命稻草,

就在眼前!

18

就是现在。

在他所有的希冀都凝聚在那几页薄纸,整个身心都为之牵引、即将失控扑上前的瞬间,我扬手的手腕猛地向下一压。

那份轻飘飘的遗嘱纸,

被我不带任何犹豫地、狠狠地、整个拍在了他苍白冰冷、湿漉漉的脸上!

“啪!”

一声不大不小的闷响,在寂静的客厅里异常清晰、刺耳。

纸张的棱角带着一股劲风,

结结实实撞击在他高挺的鼻梁和脸颊,

留下一道瞬间泛红的印痕。

他完全僵在了原地。

仿佛一尊被闪电劈中的泥胎木塑。

那张写着林薇薇名字的遗嘱贴着他的脸滑落,

像一片失去生命的落叶,

飘落在他脚下昂贵的地毯上。

时间仿佛在他身上凝固了。

只有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流淌下来,

和他此刻僵硬的身体一样,粘腻而冰冷。

唯一证明他还活着的,

只有那双瞪得几乎裂开的眼睛里,

翻涌的惊涛骇浪——羞辱、错愕、难以置信的剧痛,

以及……如同冰水浇头般瞬间熄灭所有希望的、无边无际的死灰般的绝望。

我看着他脸上那道快速由红转白的清晰痕迹,看着他眼底彻底熄灭的光。

声音平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遗嘱第14条,麻烦周先生亲自读一遍吧。”

19

遗嘱纸落在地毯上,无声无息。

周时屿的目光却死死钉在那洁白的纸张上,

如同钉子般要将它穿透。

他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粗重的喘息在死寂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躬下身去,

那动作僵硬得像一台严重缺油的生锈机器。

湿透的西装外套笨重地裹着他,

随着弯腰的动作,

水滴得更凶。

他伸出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指关节嶙峋发白,

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够到那张离他不远的纸。

指尖触碰到纸面时,

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一下。

他终于把遗嘱抓在手里,像抓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身体摇摇晃晃地站直。

他不再看我,全部的意念都汇聚在眼前这最后的一线、残酷的微光上。

他几乎是屏住呼吸,目光急迫地扫过密密麻麻的条款,越过财产分割,越过无关紧要的安排,直扑向那个被加粗的、冰冷的阿拉伯数字——14。

他看到了。

时间在他身上仿佛经历了短暂的定格。

下一秒——“噗通!”

他像一根被骤然抽去所有支撑的烂木桩,双膝重重砸落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

骨头撞击地面的沉闷声响令人牙酸。

水花在他身下溅开一小圈涟漪。

他跪下了。

不是为了求我,是为了纸上那个冰冷的裁决。

高大的身体佝偻着,颤抖得像风中即将折断的芦苇。

他死死攥着那张遗嘱,指骨用力到扭曲变形,几乎要把薄薄的纸页捏碎。

视线却像被钉死在了14条那几行字上,无法挪动分毫。

喉咙里发出一阵阵不成调的、压抑到极点的嗬嗬声,如同濒死的困兽。

有什么东西彻底粉碎了,从他颤抖的背脊深处透出来,那是一种比死亡更灰败的气息。

20

窗外的雨似乎下得更大了,

密集的雨点敲打着玻璃,

发出连绵不断却又沉闷的声响,

像是为这无声的绝境配乐的鼓点。

周时屿还跪在那里,

维持着那个被彻底抽空灵魂的姿势,

如同一尊正在被雨水侵蚀的雕塑。

他的头深深垂着,湿透的头发凌乱地遮挡住所有表情。

攥着遗嘱的手剧烈地颤抖着,

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轻响。

巨大的绝望不是瞬间爆发的轰鸣,

而是在这死寂的蔓延中,

一丝一缕、缓慢而沉重地将他整个人活埋。

我欣赏着他这副被碾碎脊梁的模样。

那些曾为了林薇薇而精心计算、步步为营的绸缪,那些用我的血浇灌出的、延续不到三月的虚伪重生……如今都变成了压垮他自己的巨石。

够了。

我站起身,丝绸睡衣下摆滑过冰凉的脚踝。

轻盈的脚步踏在柔软的地毯上,无声无息地向他靠近。

在他头顶上方停下。

然后,我缓缓俯下身,靠近他湿冷的、被绝望彻底浸透的耳廓。

每一个字,

都像冰锥,清晰、缓慢、带着淬毒的恶意,

直接凿进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脉:

“既然遗嘱这么重要……”

“那我好心提醒周先生。”

“林薇薇生前清醒时立的最后一条……”

“……她的骨灰盒……”

微微一顿,满意的看着他绷紧到极限的背脊猛一抽搐:

“……遵照本人意愿,

已由专业海葬执行方处理干净。

冰冷的吐息拂过他的耳垂,带着残酷的终结:

“一盒不剩。”

“全冲进了——”

冰冷的笑意在唇角绽开:

“——太平洋的下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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